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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与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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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3-9 11:30:0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 蝼冢

  一九

  在地摊上拣到几本劳伦斯的小说,之所以说拣是因为那书便宜,而且书的品相也不坏。省包烟,就可以买一打书回家,可以好好的享受一两天,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了。
  D。H。劳伦斯(David Herbert, 1885-1930, 英国小说家),在我印象中,一直是个性格古怪但却又让人可以信赖的作家,他像一条凶猛的纯种德国狼犬,用他奇特的思维,不但自己写了大量的小说,而且还给文学批评带来无限生机,他用性,人的欲望,大地的神秘性和万物统一来批判那些毫无生气的僵死的文字。读他的批判让人激动不已。
  《灵与肉的剖白》这本集子是劳伦斯的文艺论文集,《达纳的《两年水手生涯》》就是收在这里面的一篇文章,他毫不犹豫的说:“……所有人的血液都来自海洋。文明物质的宇宙性、文明血液的一致性都在海洋中。盐水。……你不能把土地理想化……我们最大的物质之母就是大海。”劳伦斯不仅仅是在赞美大海,赞美力量和人类,他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泛神论者。“生活的本质是什么?亲爱的,男人和女人,人和万物之间相互交流的一股奇特水流。不停的交流,不停的震颤交流。这就是生活的本质。”是的,从来,没有一个作家,像他这样如此怪异的解释生活,正因为他认为的生活是这样,所以在他的小说中,表现的也怪乎怪哉。他有个短篇叫《太阳》,写的是一个女人,在阳光下晒太阳的事情,联想着情欲,等待丈夫回来。结果丈夫没有回来〔最后回来了〕,女人因为缺乏某种东西而变得日渐枯萎。在劳伦斯,人,作为自然界的生物之一种,仍然神秘的参与人于大地,阳光的交流,尽管我们看不到,但却无不在影响着我们每一个存在者。人之所以是活生生的,理由也就在于此。所以劳伦斯会说,而这种交流是,这种电流的震颤是相互极化的。有正极也有负极。这是生命的规律,是活力论的规律。”有趣的是劳伦斯不但用他的活力论来探讨文学,还用它在研究社会的盛衰。他从历史文献中调查出英国王室从伊丽莎白开始,就是梅毒的病患者,正是这种病影响了这个家族的旺盛。当然,他说的一点也不荒唐,而是理所当然,个体的生命如此,那面作为个体的总和――整体也是如此。
  “所有的生命都是极化交流。是一个回路。……命令与服从的交流是一种不稳定的生命平衡。任何有生命或自然的东西都是不稳定的。”从这里面也可看出,他的“运动”的美学观。他的观点不但杂,而且似乎还很科学,他特别的另外一个地方就是把科学和文学绞到一块,竟然被他说的如鱼得水。他说“意志的两极构成意志的神经系统,它位于脊背的脊椎旁。从船长的意志两极到萎靡不振的山姆的意志神经结,结着一股疲惫,颤动的生命电流,形成一个回路。这电流让振奋太剧烈,于是就会爆发。”他的这种生命是“流”的观念不知道来自何处,它不同于赫拉克里特的宇宙是运动着的火,也不用于凡高的“燃烧”,好像更加接近于毕达哥拉斯派和普罗提诺的神秘主义。总之他是特别的。有趣的是他假以科学的名义宣称“我们都是海洋生物。月亮,大海,盐,磷和我们,组成了一条长长的链子。还有地球,大地母亲。(达纳谈到了葱头的陆地气息。谈到了创造性的奶汁般的土豆汁。还有石灰,那是太阳的气息。并从中了解了一个人因为缺乏大地母亲的乳汁――断奶而濒临死亡的故事)自然元素中生命的相互影响比之元素之间的化学性相互影响要奇特得多。生命――盐、磷、大海和月亮,生命――硫、碳、火山和太阳。上升和下降的生命的奇特方式。”这已经有点接近古老的炼金术式的象征语言了,但反映着劳伦斯对宇宙的理解。
  在这里,如果我们把自然〔宇宙〕看着大的身体系统,存在于自然之中的我们的个体看着小宇宙,劳伦斯是在打通对大宇宙的经脉,而在个体身体系统方面卓有成就的是荣格,卡尔· 古斯塔夫· 荣格(1875-1961,瑞士精神病学家,创建了分析心理学,在了解人类心智方面做出的最大贡献是提出了集体无意识的概念和神秘的原型。)荣格从人的意识着手,但两人有着惊人的相似性,他研究认为,根本的对立是意识和无意识之间的对立,它的象征是日和月,一个表示意识的白昼,一个表示意识的黑夜。它们分属阳性和阴性法则。相应的炼金术物质是硫磺和盐。硫磺,由于它和太阳相关,因而是表现意识的阳性法则。在炼金术中把他称为“阳性和宇宙的种子”,“动力的精神”,“光明于一切知识的源泉”。它有双重性质:在它原始的天然形式中,它是易燃的、侵蚀性的,有令人讨厌的气味,但当它发生变化后,“消除了一切杂质就成了宝石”。盐,与月亮有关,是一种阴性法则,表示无意识的各个方面。它也有两重性质:在它从海洋中提取出来的粗糙形式中,它是苦涩的,恰似眼泪和悲伤。然而,一旦转化,它就成为智慧之母。作为一种感性原则,它与万物相连。盐与大地联系,代表了伟大母亲系和女神的原型。从包含着对立面的原始物质着手,炼金术的任务是调和它们,使它们统一,以完成他的工作,达到“化合”的顶点。而能够使这种顶点得以实现,我们还需要一种即是固体又是液体即是阳性元素又是阴性元素的雌雄同体的物质――汞〔水银〕。显然,荣格是从炼金术理解了大小宇宙的神秘原型,比劳伦斯更多了一分理性和深度,也更加系统,明晰。
  再比较下去,我们将会指向神秘和修行合二为一的西藏,在那,也许,这一切都不算什么了。因为我们还在路上,所以这个问题留到后面讨论。
  劳伦斯对神秘始终保持着一种异常的偏好,当我们研究各种神时,我们发现,其意义经常变化不定,一下是创始的本质,一下又属于物质世界。但经过他的研究,他得出结论,最高无上的神具有两种特性,一是生命的源泉,二,神是大自然肉体力量的神秘主人,所以宙斯就是上帝又是朱毗特。我想,当信仰完全占据个体的时候是这样,否则无从谈起。中国的大多数,很难理解“神”“主”是我们“生命的源泉”。中国是一个崇拜圣人的国度,在信仰上讲究实用的国度,质言之,这是一个彻彻底地崇拜现实物质的国度。形而上的印度佛教传到中土,成了福与财的神,不再是原本那种追求涅盤精神的神。“崇拜物质的民族是衰败中的民族,”劳伦斯说,他们注定要崇尚朱毗特。而作为造物主的上帝则是创世的主人。朱毗特是物质世界的主人――他是力量之神,大地之神。电和雨的神。劳伦斯的理论也只能立于根基于希腊文明和基督文明的世界,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有的是天地神人巫傩的同构世界,浑然一体的世界,是一个异样的空间,可以具体到庄,屈,佛,道,儒,诸子百家。
  劳伦斯在理解自然世界的时候也是浑然一体的,他例举了电。它控制着“火与水”,电是这两大元素的主子,它神秘的控制着它们并把它们分开。他高昂的呼道:“当这两大元素无望的纠缠一团时,电之剑可以把它们斩开。雷鸣可以说并非气浪相击所致。它可是水从火中分离出来的爆炸声,是电在高空中突然把它们击开的,随后火变成流质飞舞,流出清纯的水来。这是自然成分无法团结时分崩离析的声音,雷这种声音正是物质世界中的生命力的对应物,雷是创世领域内的神秘物。”


  二○

  “欲望之火熄灭,人,就成了一具活尸。这个世界的尸体越来越多。”劳伦斯仿佛跟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1856-1939)博士一样,也是个肉欲主义者,只不过这种理念用在文学上,显得花哨轻浮了一些,却让那些尸体们感到由衷的惧怕。正是他那鲜明的文学立场,得到了人们的垂青,说得光明磊落,做得也大义凛然。在弗洛伊德的学说流行之前〔说明一点,我们这里不探讨弗洛伊德与劳伦斯之间的关系〕,像他这样大胆宣扬性爱的文字只怕微乎其微了。我们不是说那些黄色性质的小说创作,而是严肃的理论上的推扬者。
  “能够让人产生真实的可爱感的女人是相当稀罕的,这是缺少性爱魅力的缘故。一个长得好看的女人只有在身上的性爱之火在她内心变得纯洁和美好,只有当她的脸上闪耀出光辉并触动了我的内心之火,只有在这样的时候,她才会变让人感到可爱。”按劳伦斯的逻辑〔上篇提到过的〕,女人是自然造物主的恩赐,也是这个宇宙存在的个体,她必然受控于阳光,大地,盐,和磷等等物质,而这种物质必然也受控于活力论。这种活力的存在就是泛沟通的基础,人和人〔同姓和异性,异性和异性〕,人和自然之间的沟通,与能量的流通一个道理。一旦世界的物质理解为了能量,一切就都是可以沟通互摄的了,那么这种成了一种显现的沟通体验。所以劳伦斯迟早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女人应该可口,这是我说的,他也说了类似的话“标致好看的女人是有一幅好长相和一头好头发的女人,而一个可爱的女人都是一种体验。”这种体验指向了神秘的交感,是一种神圣的人类情感。所以任何鄙视这种体验的人,无疑是龌龊的。而对于具体的人来说,名义性欲的人就是一具活尸,一块干枯的木柴。终将为自然所遗弃。清教徒和一切禁欲主义者是人类可耻的一面的体现。佛,也讲究禁欲,但是悉达多。乔达摩出走之前是宫嫔无数的王者之身,而藏传佛教里面的欢喜佛则是一个极端的例子,中国的道家更不用说了,一部《九阴真经》简直就是无上房事秘籍,其实基督教里面不也出现过集体禁欲之后的大规模纵欲行为。当然我说的是养生为主,适应造物主为要,而不是自我毁伤。
  欲爱是一股可以传递的火。仔细的细察我们周遭的世界,难道不是这样吗?这火会使一个企业兴旺,会使一场球赛疯狂,会使一场摇滚音乐会分泌更多激素……“但是我们美的意识却深受挫伤并因而变得迟钝。”
  我们说爱情是永恒的主题,原因就在于“男女之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最完美的一种情感”,这种爱具有双重性,是“由截然相反的两种性质所组成的。”

  二三

  我几乎又陷入灵魂的终极追问之中,在这一问题上,我已经恐惧。
  我并没有灵魂观念,我是说我从小就生活在一个没有正统宗教的氛围里面,有的只是驱鬼问神这样一些好玩而等我长大了就没有用的观念世界里。我看到长长的由村民组成的队伍,在手持尖刀的巫师的带领下绕村子驱鬼的把戏,他们这么做,据说,是村里近来不太平,年轻人,经常无缘无故的死去,有喝农药的,有自杀的,也有被水淹死的,魔鬼已经降临我们的村子,所以大家修庙,献牲口,宰猪牛,拿着那血满村子的路上撒过去。有一段时间,家里还经常主持神婆问仙的仪式,他们把邻居的一个老太婆当仙婆。
  我到学校的第一个学期,他们就发给了我红领巾,教我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和“社会主义好”,这些歌曲,在庞大的马克思教会的笼罩下,只要是中国人就会唱。
  今天想来,我,及我的同胞,都面临着这样的问题,在学校他们面临的是巨大的同化和思想上的奴役,不在学校就则面临着一个神鬼世界。其实前者是最主要的,因为在意识领域,只剩下了占领与被占领的说法,这仿佛一场精神之战。之后在马克思活着的时候,他大概没有想到,他给人类带来的摧残。有时候我不得不称他为人类的屠夫。
  离开乡下之后,开始了精神上的自我觉醒,也是有生以来最痛苦迷茫的阶段,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灵魂,我爱我的祖国,却不知道祖国在哪里,她是否也同样爱我?因为这些问题永远没有答案,也没有人给你答案,他们只教你“真理”,可我重来没觉察到真理,这样活着有没有意义?有什么意义?于是,我决定从一座桥上跳下去,让河流接纳这个充满痛苦的肉体,以此来结束自己生命,自我了断那精神上的巨大的而又无形的压力,这种压力你感觉不到它的出现,但它却无所不在,控制着你的思想甚至行动,人就像动物一样被关在笼子里,并套上了枷锁,这一切都是无形的,但你确实是在笼子里,伸手就可感觉得到。仿佛整个人类世界都充满着敌意。就在那个夏天的傍晚,我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在与巨大水面接触的刹那,我感到光明即将来临,一阵剧痛像电流一样通遍全身,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死,也没有人来救我,我又浮上来了。我的右腿摔得很严重,有一块骨头变了相。我并没有后悔,也没有感到什么可耻,反俄觉得精神可以战胜肉体。我感觉到了,这就是人的灵魂的一部分。活着不等于就是有了灵魂,但是,灵魂肯定指的是某种精神力量,而不是使人活着的“气”。
  没有灵魂,人,照样是一具活尸。近来我迷上了荣格,他正在解答我的一些思考,我曾痛苦的一切,在他那里使我得到安慰。“灵魂是非空间的宇宙,它有着丰富的意象蕴藏,这些意象经历了千百万年生命发展的积累逐渐成为某种有机体。”
  所以,灵魂就是一种没有光延性的存在,它存在于取得肉体之前和之后,它被认为是没有时间性的,是不朽的。
  这时我精神旅程的第一个阶段。奴役和死亡并没有战胜一个可怜而弱小的人,相反,我觉得自己胜利了。



  二五

  关于隐喻和象征  [诗歌无法抛开隐喻和象征]
  维科说诗歌是隐喻的,而隐喻是逐渐消解的,当这种消解到达一定程度上诗歌也会消失掉,隐喻消解的原因就是人类思维上的不断理性化。维科的这一论述经常被人引用,我想这是不科学的。人的思维是理性和感性的结合。理性永远无法完全取代感性而独自到达一种所谓的高姿态。因为这样,隐喻仍然是当代诗歌中的活化石。象征和隐喻一样,是诗歌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他的重要性在于使诗歌保持“此在”并且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是前进状态。

  西方现代语言学哲学认为人活在语言里。语言就是存在,就是现实,语言主宰了一切。他的反命题是以人为主体的本体论诗学体系。大体上来说,现下中国的诗歌美学就这两种。第一种观点是活生生的“死在言下”的表现。观中国的某些叫嚣得很厉害的诗歌写作者,倡导的“诗到语言为止”,大抵也是以这一美学观点做基石的。主体论在中国尚处在觉醒阶段。很多有见识的诗人正在朝这个方向努力。他们认为,中国诗歌缺少的不是方法论,而是“本体论”。在这二种诗学观点引导下,有意识的和无意识的,人们写出了很多好的诗歌。事实上,任何美学观点,都不过时,整体上看,它在某个时代出现过兴旺过,从此就溶进了美学史的血液中,人们在创作中就会用到。因此也可见,优秀的诗歌都是历史的。
  而我个人向往的是泯灭主体层次。因为只有泯灭主体,“我”之后,语言在主体身上才能发挥最大潜能,才可以打通人的各种感官,让词语没有界限。泯灭主体也即空掉自我,空掉自我不是把自己放大到整个宇宙,因为放大仍然有个体我的存在,最多也就是万物统一与我,我统一于万物的泛神境地。而最高境地是我就是万物,万物就是我。
  这是中国独一无二的诗学。

  红绿灯的意义在没有进入人们的大脑并转化为信号之前,人们是不知道他的意义的,而一旦人们知道了他的意义之后,人们就要听从他的指挥,因为他已经在你的心中照亮!如果 把红绿灯换成词语,那么也是同样能行的。在诗行是行进中,一开始,读者不知道诗人要表达什么,但随着词语一个个出现,意义或说意境迷雾也就一层一层剥开。这个时候的诗人就象魔法师,高明的诗人总会给读者带来惊喜。

  今天读到“眼神”这个词,突然觉得非常舒服,当然他是被置于其他词语丛林中的。我仔细想了一下,并比较了前后的词语,我发现正是“yan  shen”这词语的发音具有使人愉悦的柔韧性,再则它们都是鼻音,算是内部压韵。我在考虑句子的形象感这个问题。换言之,就是诗歌句行的音律问题,我说的很大程度是音律方面的问题。它取决于词语之间的和谐,如音乐当中的旋律旋法。又因为诗歌是用来读的,而非唱的,所以合乎人的呼吸变的极为重要。当词语合乎人的呼吸之后,那么这样的诗句就向出自人的灵魂,他是和肉体结合在一起的精气。
  我将恢复中国诗歌中隐秘和玄学的一面,我认为那才是真正的中国诗歌!我将纠正汉语写作的方向,让他成为一个神话!



  二八

  阅读雅斯贝斯论艺术的笔记。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读到了雅斯贝斯的哲学,他是一个和荣格一样令我着迷的人。我喜欢他的哲学,像我喜欢吃的土豆一样,甚至发誓将来要去学习德文。
  卡尔·狄奥多尔·雅斯贝斯(Karl  Jaspers,1883-1969),德国心理学家和哲学家,现代存在主义的创始人,他研究人对极端条件的反应。著作有Man and the Modern World《现时代人》(1931) and  The Future of Mankind《人类的未来》(1957年)。最主要的是我认为他理论的玄学意味特别浓厚,在这个诗意瓦解的时代,相比海德格尔,他给了我更多的冲动,想像和激情。

  1. 艺术与生存。雅认为,艺术,宗教和科学一样是生存或者生存超越的功能。
  A. 艺术不能定为古典的,浪漫的,素材的,追随目的的〔政治性,技术性,道德性等〕,形式主义的东西,艺术的根源是生存,这就排排斥了如上所有单一性的理解。从总体上来讲,艺术是一种生存、生存超越的功能。
  B. 艺术的危险性。哲学研究是在生动的现实中进行的,而艺术作品却与现实分离了,因此,当欣赏艺术作品时,欣赏者往往忘却时空的现实,体验解放感。现实和假象的分裂,就是艺术的危险性。
  C. 艺术和哲学创作都无限源于生存,这是两者的共同点;不同点在于哲学家的创作赋予思想以明晰性,透明性,其作品是不完结的;而艺术家的创作对他自己是个谜,其作品作为一个创作品是完结的,也有未完结的。〔这种分法相当危险〕
  D. 提倡生存艺术〔根源于生存的艺术〕,反对纯粹艺术〔那种表现能力,形式就是一切的艺术〕,单纯审美的态度使艺术滑向伤感主义。〔不大理解,我认为艺术始终这样:先是艺术,然后才是其他〕
  E. 真正的艺术探究、生存真理,成为哲学的器官,艺术只要不是游戏性艺术,就必须在创作中进行哲学研究。

  2. 艺术家与个性。艺术家首先是个性的生存,有了这种生存,才能成为艺术家。所有艺术家的存在方式都是历史的一次性,他们都不是一般型或类型〔我同意,这就是艺术的残酷性和崇高之所以可能产生的根源,假如不是这样,艺术就不需要了〕。艺术作品也不应该当作为从艺术家的生存分离出来的什么客观体来接受,不要把它意识形态化〔这点反马克思主义教会,中国的“马克思们”应该感到害羞〕、一般化,普遍化,而应当放到历史一次性中去把握。雅斯贝斯认为艺术家的生存有两种:一是决不把全部人格注入作品,而是把人格置于作品背后的歌德等艺术家,另一种是把自己的体验和主观能动性表现为作品的同时,使自己在其中毁灭的艺术家,如凡高等。后者是真正意义上的艺术家。有个性的的生存艺术家是作品的根据,是作品的真正主人;艺术家的生存包容他的全部作品,而且超出他的作品。

  3. 艺术与密码。艺术是一种超越者的密码。人的认识、哲学研究不能直接 把超越者作为对象,实际上只能把它的密码――超越者的语言作为对象,换言之,超越者只能作为密码文字,只能对生存显现,而且它只能在历史的一次性中被把握。什么是密码?雅斯贝斯认为,世界上的一切现象无不是密码,即是说一切现象都具有超越者密码的性质。虽然密码是一种象征,但不同于符号,比喻,比较,代表,原型等象征:
  A. 在密码中不可能分离象征和被象征的东西。
  B. 密码使超越者显现,但不可对此加以解释,如果去解释,密码分离超越者
  C. 密码的破译依赖于意识,但在无意识的象征性中进行
  D. 密码本身是超越者和此在的统一
  他认为密码分为三种:
  A. 超越者的存在表现,即直接听到超越者的语言,这种语言是个人现象不可能传达
  B. 超越者的直观性交流表达,即采取故事、形象、比喻等形态的语言
  C. 进一步的对艺术密码一般地加以破译的哲学研究,即采取思想形态的思辨性语言

  4. 悲剧和人生。悲剧是生成艺术的典范。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悲剧,悲剧是一种生存超越的方式。雅斯贝司重视“悲剧的知”,因为人作为状况中的存在,无时不解除状况的超越者,而且必然在限界中受到挫折,通过挫折完成超越。


  二九

  夜读鲁迅
  A
  “不读中国书”
  鲁迅曾对青年说“不读中国书”,在我的朋友当中我也经常听到这样的说法,我现在“崇洋媚外”,基本上不读中国书。
  我在想鲁迅先生真的是不读中国书吗?
  当我读到他的《中国小说史略》,看到后面的参考书籍时,我发现“不读中国书”是这样一种含义,那就是通读中国之后的大境界,而不是我们现在这个年龄阶段的盲目无知。
  现在很多朋友,写作的朋友,动不动就来一翻“不读中国书”,我不知道,对于中国他到底懂得了多少?
  中国古典诗歌美学达到的高度在全世界都是独一无二的,我们当下的现代诗歌创作相对贫瘠,尽管我们泊来了很多方法论,但真正出色的诗人,没有,更没有大师。根本的原因在于我们忽视了传统美学的继承,我不是说形式和内容,而是美学,审美高度。
  我越来越来觉得自己写的都是垃圾,真正上手的没有一个。当认识到这点时,我颤抖了……
  B
  瑞典探测家斯文海定来中国考察,曾与刘半农商定,拟提名鲁迅为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由刘半农委托台静农写信探寻鲁迅意见,鲁迅回信说:
  “我感谢他〔刘半农〕的好意,为我,为中国。但我很抱歉,我不愿如此。……世界上比我好的作家何限,他们得不到。你看我译的那本《小约翰》。我哪里做得出来,然而这作者就没有得到。……我觉得中国实在还没有可得诺贝尔赏金的人,……我眼前见的依然是黑暗,有些疲倦,有些颓唐,此后能否创作,尚在不可知之数。倘若这事成功不再动笔,对不起人;倘若写,也许变成了翰林文字,一无可观了。还是照旧的没有名誉而穷之为好吧。〔一九二七年九月二十五〕〔《鲁迅书信集》〕
  还是照旧的没有名誉而穷之为好吧。说出这样的话多么需要勇气。
  李泽厚说,鲁迅有一种形而上的孤独感。是的,正是这种形而上的孤独使鲁迅敢于面对自己的文字。文字,在鲁迅,它就是自己的血。血是不需要承认和交换的,它流在自己的身体里。它是生命。这种生命的主宰就是个体的对宇宙苍生,时间,存在的观念,以及在这种观念支配下的令常人不可思议的举动。
  在这件事之前,鲁迅在曾写道:“所以明知道过去已经过去,神魂是无法追摄的,但总不能那么决绝,还想将糟粕收敛起来,造成一座小小的新坟,一面是埋葬,一面也是留恋……目下幸而还未被所谓正人君子所统一,比如有的专爱瞻仰皇陵,有的却喜欢凭吊荒冢,无论怎样,一时大概总还有不惜一顾的人罢。只要这样,我就非常满足了;那满足,盖不下去取得富家的千金云。”(《坟。题记》一九二六年十月三十日)
  这其中其实透出鲁迅无限的悲凉。“一切值得怀疑,一切都可能虚妄,一切都无意义和价值,连绝望本身也虚妄得好笑……但人却还得活着,还得彷徨于明暗是非之间。于是我奋然前进,孤独的前行,没有伙伴,没有歌声,面对惨淡的人生,向死亡突进。
  所以,鲁迅喜欢安特也夫,喜欢迦尔洵,也喜欢厨川白村。鲁迅对世界的荒谬,怪诞,阴冷感,对死和生的强烈感受是那样的敏锐和深刻,不仅使鲁迅在创作和欣赏的文艺特色和审美兴趣上,有着明显的时代特征,即不同于郭沫若那种浮叫自我扩张的浪漫主义,也不同于矛盾那种可以描绘却同样肤浅的写实主义,而且鲁迅终其一生的孤独在悲凉具有形而上的哲理意味。” 〔《中国现在思想史论》〕
  在《小约翰》译本中鲁迅说:“……为什么呢?原因就在于他〔约翰〕知道若干,却未曾知道一切,遂终于是人类之一,不能和自然合体,与天地之心合心。约翰正是在寻求着这样一本一看便知道一切的书……直到他在自身中看见神,将经由人性和他们的悲痛之所在的达城市时,才明白这书不在人间,唯从两处可以觅得:以是旋儿,已失的原与自然合体的混沌,一是永终,―――死,未到的复与自然合体的混沌,而且分明看到,他们俩分明同舟……”
  那么,人就是“已失的原与自然合体的混沌”与“未到的复与自然合体的混沌”的复合体。换言之,人的存在,暂时脱离了混沌的自然,等到死亡来临,仍然要归入自然的混沌。未生,已死的化解复归,已生未死的苦恼纠缠,明暗的冲突,成毁的争斗,很与爱的矛盾等等,簇拥着个体的血肉之躯在历史的长河中沉隐浮现,法无定法,非法法也,了无未了,不了了之。”(《天人合一与天神合一-----中西美学的宏观比较》王生平)
  在时间和历史面前,人,走上了一条不归路。鲁迅的存在思想。“我们必须知道,人存在于世界中好象是“被抛入”这个世界。象一个“被抛入”这个世界中的有限而被弃的存在一样 ,他向外伸展以求实现他的许多可能性,而当他在这样做的时候,他解释这个世界并形成他的特殊企图。而他的最后可能是死亡,这个可能性消灭所有其他各种可能性。人是一个走向未来之活动中超越他自己的存在,是作为一个“被抛入”这个世界并注定要死亡的存在。而对于偶然性和有限性以及被抛弃感和注定死亡等所具有的模糊意诚之有效色调,也就是说,对于他的基本境遇或处境的模糊意识乃是焦虑不安。但是,他可以借着将他自己沉陷于“一般人”或没入于他自己的关心中而逃离那跟着这对所谓存在于世界的意义之模糊意识而来的恐惧。”
  鲁迅先知般的存在主义倾向使自己的思想在文字中完成了涅盘,今天,我们读到他的散文,无不为之动容,那种悲凉仿佛彼岸世界低回的召唤,一切在他迷魂的音响效果下不知所措。
  这篇文章是笔记,无所洞见,观点基本上来自阅读,并藉着王生平先生的大作,展开自己的一些小小的心悸写了这么些文字,感慨之余,唯有好好读书,认真作文。
  但今夜我想得最多是“坟”。是的,无论使作家还是诗人,不管他写下什么,他须以自己的文字为自己的血,供养自己继续存在下去的理由,不管他向世界撒出了什么,那必定使其钻石般光辉的人格保证,否则一切都是不需要的,多余的垃圾。
  “坟”,对于一个在文字上欲求得生存的人来说,其真正的含义是,“文”旁边加上一个“土堆”,随时将自己掩埋,他要彻底的面对的就是这个存在意义上的土堆。
  我主张天人合一,感通天地而后大。但我从没有把这些思想上升到自己对待人生的行为上,所以我尽管说了,但仍然是一个小人,一个卑鄙的人,我仍然在为着一己一利,为着不名一文的名誉,不知疲倦,这些重要吗?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我往自己的“坟”上添加了什么!

  (说明:以上文字摘自《癸未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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