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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纪录片和一位艺术家的神经症史------访唐丹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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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8-15 17:08:2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访问人:记者吴梅..
访问时间:2000年12月23日夜-24日凌晨
访问地点:成都万象纪录片制作公司唐丹鸿的工作间
来源:银海网



      访问背景:第一次见唐丹鸿,是在成都三一书店的一次画展上,有人指给我看:那就是唐丹鸿!周围的人都开始看她。有人说,是很漂亮,有人开始议论她最近拍摄的一部纪录片,纪录片里,居然有她在镜头前质问父母在她童年时为什么殴打她的漫长一段。而我,只是觉得她的脸和神态有一点怪异,像一大朵掉在地上的泡桐花,肥厚,枝液饱满,但带着洗败了的、贫血的紫色。 以后我多次在不同的酒吧听人说起这部被奇怪地命名为《夜莺不是唯一的歌喉》的纪录片,比如,里面有一个画家手淫的镜头,一个女画家喝醉了,演讲了长达六七个小时,唐丹鸿裸体出镜。但说者大都语焉不详,因为,没有人真正看过。 12月18日,我找到唐丹鸿,翻录了那盘录像带,和唐简单交谈。三天后,我观看了这部长达三小时的纪录片。应该说,片子在拍摄上是有缺陷的,长达两分钟的虚焦等显示了摄像上的业余。而在剪辑时,唐丹鸿在诸多细节上表现了作为观众所无法理解的一种眷恋,这种眷恋使片子的节奏显得奇怪。不过这仍是一部很有意思的纪录片,揭示心灵的程度让人震动。 再次见到唐丹鸿时第一面怪异的印象已经消失。唐仍然亮出额头,吸烟,烟含在嘴里鼓一下,然后喷出。间或大笑,露出小虎牙,非常可爱。因为紧张地控制,叹息使声带颤抖。唐丹鸿,看上去倔强,疯,敏感,对真实残酷追求。 以下是经记者整理的唐丹鸿在三个小时中的自述。

A 纪录和谎言

对这部片子,我始终叫不出一个名字。以前看过一个英国小说,叫《桔子不是唯一的水果》,当时感觉特别好。夜莺,也许是诗人,或者另外一种什么象征吧,歌唱或者表达之类,有时我觉得夜莺在我这里是一个神秘或者说太不经意的符号。但"不是唯一的歌喉"是我想说的意思,就是说,"不是唯一的表达方式"。

剪辑的时候有很多心理状态支配你这样去做:比如前半部分崔莺在讲述她童年的想像、梦那一段,你看我中途插入了很多感觉是无关的画面。那些画面也记载了我最拙劣的一段工作---我跟摄像的沟通很糟糕,她当时是一位正在与我分离的朋友,也不是专业摄像,对怎么拍完全没数,她不断换机位换镜别,这样画面语言就多了,而且:这不是我要的东西。 我把崔莺长达两三个小时的谈话剪辑成了五六分钟,保留了她的想像和她的梦,我想这些想像和梦里包含了她、也是我本人生命中的一些东西的:为什么我们现在是这样的?蛛丝马迹都在这里面,也许这些东西也是痛苦的答案。本来画面就很乱,剪了声音对画面的破坏就更大了,而且没拍反打镜头,当时是崔莺在述说,我在倾听,我跟摄像反复说,你应该拍我,但她就不拍,我不知是有意的还是下意识地她就不拍。导致我后来根本没有东西拿来修补。后来,另外一个摄像说,去补拍一些崔莺家里的家俱、装饰物吧,感觉这些东西跟她有关,她在这些氛围中。这样象打补丁一样剪辑出来以后,我就老觉得这一段有很多谎言,是一种欲盖弥彰的剪辑的谎言。象笨猫盖屎把爪子上都糊上了屎。这一段真是脏兮兮的。到后来崔莺说她妈妈的死时有两分钟的虚焦,她在说她妈妈,她那么痛苦,在流泪,你这个时候再插入任何别的东西都非常可笑,你就只能让人看到那两分钟的虚焦。我无法也不再想掩饰拍摄的基本功问题;再后来我跟我父母谈话的那段,整个儿是慌神的,连采访话筒也没用,所有的环境声都进去了,声音非常糟糕。无法掩饰反而让我觉得干净些。

那么这是一部记录了一切的片子---真实和谎言。其实纪录片--我现在理解的纪录片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它真的能够纪录所有的东西:你前期拍摄时的失败,你后期制作时的虚伪。

B 尹晓峰

(镜头1:尹小峰被封在旧城墙的洞中,仅露出脑袋,发束被绳子掉起,挂在高高的城墙上,感觉像一个示众的人头;镜头2:一队瞎子在尹小峰引领下进入"世纪之门现代艺术展"大厅,摸展品;镜头3:尹小峰睡在床上,赤裸着走来走去,胡言乱语。)

选择尹小峰和崔莺作为拍摄对象对我来说肯定是有意义的,感觉是,尹小峰的行为和崔莺的那几次谈话跟我内部的哪一根神经、电波接上了头。

尹小峰把摄像机看作了他做行为的一个载体,每一次拍摄他都像在做一次行为,所以他在里面是最自然的。我了解他,知道他平常很沮丧、很孤独、也很压抑。他有老婆,但他独自一人时要这样做。我跟他说我想拍你的秘密生活,他开始不同意,我给他看我拍崔莺的一段以及我跟医生的谈话,他说,你们两个都这样,那我就这样吧。然后我们就去了。他甚至不介意摄像在不在场。是我们自己觉得不太好,出去了。完了他打电话让我们去取。你看他最后朝镜头撅起了屁股,好玩吧?他在行为。

C 崔莺

(镜头1:崔莺诉说童年梦境和想像,崔莺诉说母亲去世;镜头2:崔莺喝醉,漫长而反复地演讲大道理。)

崔莺也在表达。我对她说,实际上我不知道应该拍什么,就当是一种清理吧,你想表达,你想看到你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就给我打电话。她说好的。

那天她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她说丹鸿你过来吧。她在哭。我知道一定是她觉得应该拍了,我就去了。实际上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她是怎样一个人。以前没看过她的东西,只觉得她是很文静、很单纯的一个女孩。有一次她也是喝醉了,给我打电话,说她很难受,叫我去。她说丹鸿你根本不了解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看了我的画你才会知道。看了她的画我确实受到了非常大的震撼,而且,我知道我懂她。那种激情,那么大的激情给压得变形,扭得变形,那种痛苦,是我太熟悉的。她让我想到了凡高、弗里达/卡洛这些特别有激情的艺术家。当时我就想,我要拍她。那种压得变形的东西,有一种嘶喊在里面,有一种非常强烈的痛苦在里头,那是跟我一样的。

我去了以后她还在痛哭,接着她就说了那么多,跟第一次的状态完全不一样了,变成了仿佛要说服自己说服别人的很多道理。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要把那一段剪成那样,保留了她的说教和表决心长达10分钟。这一段让我现在很心虚,我觉得崔莺看到这一段一定非常生我的气。但我就是非要用,你也看得出来当时我很反感,觉得她怎么会跟我讲这么多道理,面对摄像机讲这么多道理!我本来想的是表现她的激情,喝醉了她可能会比那天说得更好,我希望的情形是她在感觉中,我很失望。然而后来也就是这一段让我感动,因为崔莺肯定知道那一天她不是平时的状态,平常她从来没有那样过,所以她后来也说我那天肯定很招人烦,她说你不要剪这一段行不行?我就说我肯定要用的,我们就是清理嘛。她说那好吧,不过我肯定不好意思看。她非常的勇敢,如果她不允许我用,我还是会节制一点。我给了她一盘磁带,她到现在都没看。我就老是怀着一种等待审判的心态:万一她看了跟我绝交怎么办?(笑)我想,我肯定会去跟她认错,跟她说剪那一段时我心理上肯定是怀有敌意的,但是这种敌意不是对你本人,是对那种方式,那种我们一下就变假了的方式,那种东西是你身上有,我身上也有的。

D 我

(镜头:唐丹鸿脱衣洗澡。拍摄角度使其身体变形难看,且背上有扒火罐留下的淤班。唐的先生在一边说,像个癞蛤蟆。)

我自己也是这样子。第一次拍我是脱衣洗澡,当时是很作秀的,我想像那是个脱衣仪式,看,我要向你们敞开心灵了,我觉得我的身体应该拍得很漂亮,我想像那完全不是我,而是一个美人儿(大笑)。结果我当时非常慌乱,摄像也不自在,大家都不自在。我忘了我背上有淤斑,一脱下来就"啊"地想起了,就觉得特别的不对,一下子就乱了。后来拍的那些都很糟糕,洗澡的时候我在那里调侃,什么我这是在拍三级片啊,整个就是在那里自我解嘲。很假,很傻。我心里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确实每天回家都洗澡,那段时间泡在浴盆里的时候我确实很沮丧,但不是这个样子的。我说那是简单的暴露,而且这种简单的暴露是很没尊严的。

第二天看了我说要重拍,要把带子毁了。后来还是用了那一段。幸好我没重拍,重拍又是一次撒谎。我当时状态就这样的,衣服一脱,然后在那叽哩呱啦乱说。其实我当时心里很悲伤:为什么我会是这个样子?这个人就是我?我平常跟朋友交往,都是人模狗样的,也很会调侃,开玩笑,谁也看不出来你心里那么沮丧,谁也看不出来你吃了两年的抗抑郁药,谁也看不出来你在看心理医生。

那天对我来说确实是一个仪式,至少这以后我会越来越少地掩饰自己。

E 父母

(镜头:唐丹鸿父母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唐不断追问父亲为什么殴打童年的她。唐母说那是时代,唐父说忘了,并说,我不愿请你原谅。)

父母在我们的血液里是一个底线,一个规则的形象,一个警钟,在你想做什么事的时候会响起来,然后会干扰你,这种干扰你知道有时是不应成为干扰的。

我平常也是一个乖乖女,但就是从那(拍《夜莺》时唐在镜头前追问小时候父亲为什么凶狠地打她)以后我跟父母的关系就糟透了。小时候我不是乖乖女,经常挨打,它稿乱了我的脑袋你知道吗?其实这个片子它能够表现出来的痛苦只是十分之一,小时候父母对我的那种方式事实上已经影响了我整整36年的生活。他每次打我,暴打一顿,非常凶狠,而且打了以后从来不爱抚我。我跟我的朋友们谈起来,他们都不明白我为什么解脱不了,我也想不通,我说是啊,应该过了,很多年我也过了,不觉得是一种痛苦,这很正常嘛,也变得非常地懂事,每个礼拜肯定是要回家一趟的,去看望他们。他们很爱我,经常给我弄吃的呀,关心我的健康,当然也会絮絮叨叨地说一些,让我很烦,但我觉得可以忍。一直这么过着。表面看起来很平静。但我知道我跟我父母之间的爱是很曲折的。知道有爱,但我感觉不到他们的爱,我也无法表达我对他们的爱。

有段时间我想处理童年题材,写了一首诗叫《婴儿滑下午夜的滑梯》:"挨打的儿童,尤若柠檬被积压……"。就是在写这首诗的时候我失眠了。这以前是嗜睡,醒不了,然而当我刚刚说到童年,就是那天,突然就彻夜失眠,然后就几天几夜睡不着觉,要靠吃药来睡眠,但睡着后梦里全是很痛苦的东西,很多都跟童年有关。最后严重到要吃抗抑郁药,吃了整整两年,剂量越吃越大。幸亏我后来遇上了张血曦医生,不然我无法想像我现在是什么样子。她对我就像是……母亲,她可能是很多人的母亲。我到现在都不愿生小孩,我根本就不知道我是不是对得住他。我有一只狗一只猫,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我从来舍不得打它们,那个猫非常放肆,可以在我的脸上撒尿。但我就不能去打它们,在我最沮丧的时候--有一次猫在我身上跳,那时我已经很久睡不着觉了,好容易吃了药睡着,它又跳我身上来,我就把它拎起,嘭一下把它扔到一边。然后我就特别痛苦,我居然这样对它!那狗也不听话,经常乱跑什么的,有时候我也拍它一下,它就马上认错。过后我就会比它还不好受,就会去安慰它。也许这个狗和猫就是我小时候很多感受的反映。所以我想不通,我爸他为什么会那样打我?他打我的时候为什么不会像我一会样感到心疼呢?而且我妈妈,她是妈妈啊。妈妈有一个本能的东西,比如我的朋友,她们也有小孩,当她们的爱人对小孩凶的时候,她们会拼了命一样去跟她们的男人吵。我妈妈为什么没有这种本能的东西呢?为什么每次爸爸打我--我知道她同情我--但是她每次会站在我爸一边--到现在都是这样--告诉我,我爸打我是应该的,是避免了我的一个严重错误。不久前我妈给我写了一封信,说我去清算我爸的事情太可怕了,她说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在当时那种很压抑的情况下,加上你不听话,所以他打你。他们有那么充分的理由,他们从来都没有站在一个那么小的小女孩--一个敏感的、但是什么神经都有的小孩的角度来体会,挨打是一种什么滋味。我老是觉得别人没有感受到我的痛苦,包括我父母。我最希望他们能感受,但他们感受不到。我还是想原谅,那个时代嘛,他们也压抑,变态什么的,也一直想把这事给过了,但是就是过不了,就是说,我对父母肯定也是有一种很强烈的愤恨在里头的,想在这个片子里谴责他们,象是想揭露一样,想告诉大家,他们当年是怎么打我的,这就是他们所说的爱!而且大家都是跟我一样,承受过这种所谓的爱。我拍我父母是把他们作为我的揭露对象那样去拍的,我拍我父母在家里洗脸洗脚,上床,然后我骗他们,说我是来练手艺的。他们特别爱我,很配合。我心里特别痛苦,我是一个下陷阱的人(叹息)。 片中一段我爸爸看病后的镜头,当时摄像问他,丹鸿小时候有什么有趣的事情?他什么都说不出来,想了半天,说了一句怪头怪脑的话,说我很独立。这事不是有趣的事,但我爸他就能想起来这个事,很怪异。我就想爸爸你怎么连我童年趣事都想不起,肯定你当时就根本不关注我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你只看到我让你生气的地方,全是让你生气的东西。就是说,从那会儿他就看不见我有趣。到现在我都觉得父母对我一无所知。他们说我独立,我哪里是独立,我就是很依恋他们嘛。剪到那段的时候,他们说那个时代就是那样的。我觉得那与他打我有关。所以我想,不应该是我一个在说,应该让他们说话,该让他们说为什么打我。于是我马上去拍了"审问"一段,结果是一把匕首捅向了我爸,你看得出来他非常痛苦。而且他回避,不愿意谈这个事情,说他忘了。总之他们把责任推给了那个时代。他到最后都不愿说一句:至少我们把这些都忘了吧,我们相互谅解。他说的是,我不愿意请你原谅。他还是觉得那是有理由的。那次谈话里,我的嘴脸也是一副清算者的嘴脸。我妈妈也重现了,一切都重现了,觉得我爸爸这样是有理由的,又在给我讲这是什么道理。全都重现了。 他们没看片子,但对这件事情感到很伤心:我居然会去审问他们这个事情!这个片子做完以后了,为了一个小事情我和父亲吵起来。当时我们正在高速公路上,他说,你现在把我放下,我走回去。我一下就被那种细节的重现激怒了。我说你知道我不可能在高速路上把你放下,你非要让我把你放下,就像当年你要让我把刀给你留下让你自杀,叫我滚,是一样的。你不要逼我,三十多年了,你都是用这种方式逼我,动不动你就病了就在床上滚,就因为我没有煮好一顿饭,你就可以心脏病发作,好象我要要了你的命一样,你总是给我这样的感觉。我已经从你那里学会了自杀和抑郁。他也说了很多,意思是我很坏。我也气疯了,说我们以后不要来往了,要坏我就坏到底,我就是坏,你们对我那么好,但我再也不愿见你们了。直到现在我都没有见他们。他们也没来找我。有时想起来我也特别的伤感。我也想主动打一个电话回去,说我今天回来吃饭,只要你们不再提了,这个事情就过了。但我没有这个勇气,我知道,只要我回去,他们肯定会教训我。我妈又会说,你看你把你爸气成什么样子,我爸会怎样说我,我也完全能够想像。我妈后来给我的一个好朋友打电话,老说别的事,但她肯定是关心我的事。我的朋友说,丹鸿现在很痛苦,经常想着你们。我妈妈很矜持地说"她自己要做什么样的人,是她自己的事,我们反正是对她尽到责任了。她这样下去是会毁掉她自己的,是对社会、对她自己、对大家都不好的。" 我无法回去。妈妈为什么不来找我呢,她在我和爸爸之间应该沟通化解和缓冲,但她就那么坚硬地站在我爸一边。而且配了套,一个用巴掌,一个洗脑。这种爱到了我这儿已经成了一种暴力。

我完全能感到他们的痛苦,我经常会想他们,很想和他们呆在一起,大家特别和谐,但我总觉得这很遥远。我最感伤的是我能感觉他们的痛苦,但他们感觉不到我的。我已经被摆在了审判席上,我是一个罪人。我不能承受他们不谅解我。我知道我是没有得到谅解和宽恕的,所以我不敢回去。

片子里我最后是这样说的:我已经跟家人失散了。

F 治疗

做记录片是在跟张血曦谈话之后,九八年。谈了一两次后最显著的变化是,她让我意识到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我的生命力开始复苏了。然后就想,要做事,不能再依赖别人了。

我那时经常去藏区。痛苦的时候,在藏区感到的是巨大的安慰,藏区非常强烈的阳光给你光明的感觉,那么多壮丽的、广阔的东西,严酷中那些有着顽强生命力的东西,这些都带给我向上的力量。我常想,要是能把这些都拍下就好了。我有一个朋友在公司做老总,我就跟他说了这个想法,他同意了。

到现在我都很感激他。 开始做事标志着疗效和康复。现在我用的钱很少,比我做一个不劳动的人时用少得多,我很珍惜,很节约,也觉得用这些钱我用得心安理得,

而且,而且你看我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生命力在回来,在慢慢挤走我身上的那些黑暗,我身上的缺点也在一点一点地暴露,就像挤疮里面的脓水一样,我在开始康复啊。在藏区,六七月份还下大雪,我们在野地里解手,很多野狗会围攻我们,我们就一边打那野狗,一边忙着解手;或者是到了它的春天,整个山谷全都是疯狂的野花,我们骑着马,去拍那些风光,光线的变化是那么奇妙,那时候我已经憋不住了,太高亢了,我希望同事跟我一样感受到这是高亢的,这是狂热的生活,这是有意思的生活。他们可能不像我这么疯,他们说,你太疯了。但我疯也带着他们疯了。我老说,我们要生如夏花之绚烂(大笑)。现实已经跟梦幻在一起了,使我觉得我的生活是那么的迷幻,有那么多色彩。虽然我还是会经常不愉快,会很黑暗,但我能接受了。所有的我都能接受了。

到现在你能说我是好的吗?不能这么说。这是一个过程,而这过程是无止境的。一辈子我都会在这种探索生命、探索心灵的过程当中。


夜莺解说词

99年11月的一天
尹晓峰选择在一个废弃的图书馆旧址做一个行为
他请我把这次行为记录下来
1个月以后
尹晓峰选择在一段古城墙遗址
又做了一次行为
他仍然请我把这次行为记录下来
他是我多年的朋友
他曾经画了许多象征
孕育的油画和版画稿
接下来……是废墟
恐怖的枯枝和棺椁浮现在画布上
现在,他做行为
在街巷深处,一座不起眼的居民楼里
住着一位来自北方的女子崔萤
有一天她给我看了她的这些自画像
一些与她的私生活密切相关的草图
还有一些油画
她就要离开成都了
自从看了她的画
我就想,我应该拍她
就在刚开始拍摄她的这一天
像有一副看不见的翅膀在崔萤身上展开
她述说,她述说,她在飞
我经常是不化妆就不敢见人
但是那个躲在脂粉后面的力量
让我拍摄了尹晓峰和崔莺
同样是那个力量
让我把镜头朝向了我自己
我是这样做的
在车上的录音机里放出
JANIS JOPLIN的SUMMERTIME
因为这首歌,
在那段时间
是我最爱听的,
我喜欢她
她说:我想和你们全体做爱
我也想这样说
我曾经想去计算
同多少人,多少次做过爱
但是,所有的加法最后会钻出零
来把爱乘掉
当听到崔莺说她心里
装着一块爱的时候
我感到迷惘
因为我不太知道爱是什么
我的爱在我里面吗
我的爱死了吗
每天我回家的第一件事情
就是泡一个热水澡
同时,我的大脑里有一台生锈的搅拌机在费力地运转
面对朝向我的镜头
象面对外界的眼睛
我的胡言乱语就出来了
其实,那时我大脑里的搅拌机
我这样费力地转着
我对水说洗洗我
理解水对我说了什么
说我是耳光的女儿,
说我疯了
说我的鼻血没有照亮他的黑暗
说他不曾被我照亮过
说在黑暗中,
他把黑暗给了我
都快拍成三级片了
那时候我很悲伤
但在我剪辑的时候
对此一点都看不出来
因为我在调侃,
在装模作样
我是个异形 我是怎么了
朝向我的摄像机
象一种目光武器朝向我
我羞惭,尴尬
我躲闪,故作镇静
我想有个样子 但还是不成样子
我想我应该有一种痛苦的美
可是痛苦怎么有美可言
我想我应该有尊严
可是一个异形附体的人怎会有尊严
在我的身体里叠附着一个唐丹虫,
用她的鼻孔 我只能嗅到阴沟和厕所的气味
用她的脸颊和屁股 我会感到火辣辣的疼痛
用她的膝盖我会下跪
用她的耳朵我听见呵斥、哭嚎、审断
用她的舌头我说:我错了,我错了
用她的心我来到了地狱
在那里 他们骂弯了清晨一米
我在幼芽的高度抽泣
这不关太阳的事,朝霞
照样任裙子烂掉
他们骂我
我骂飞了春天 绝育梦,
盛满乳房的冰雪
这不关他们的事
他们吸吮着,
痛苦地堕去我腹中的花
花骂美了现实
太阳弯曲着清晨打我
手从太阳的高度打我的破碎
太阳之手打我的朝霞
这不关我的事
幼芽在一米五的夜烂掉
冰雪隆起我的胸部
花隆起了他们
春天恳求我原谅
这时,我活不下去了,
一边哭,一边嗅,
一边蹲下 任他们摸疼痛的星空
这不关爱的事
星空失去其痛
星空是我吗
在我以为自己是谁与实际上是谁之间
隔着一片黑暗
我怎样才能看穿它
我感到晓峰和崔萤是我的一部份
所以,我是在拍摄自己的碎片
我请求他们:在我弱于自省的时候
让我借助于摄像机
记录我们的迷惑
我们会怎样对待摄像机呢
一天下午,崔萤在电话中哭泣
我赶到了她的住所
剪辑这一段的时候
她让我既感到难以忍受 又感到尊敬
酒吧是什么
这里的许多人相互已认识多年
这些年来
我们在酒吧堆集着客套和陈旧的玩笑
然后带着麻醉与厌倦回去
渐渐地 我感到酒吧是一座迷宫
那些辗转迂回的通道
可能将我引向虚无
也可能引向裂变
渐渐地我感到
迷宫通道间的高墙会消失
酒吧是一座光芒中的飞船
酒是什么
是我们为飞船旋转而燃放的礼花
二十多年来
我们体内的辨解象日渐失效的镇痛剂
没有用了
痛苦依然存在 痛苦还在继续
我已经与家人失散
就象一根铁钎与庞大的铁块之间 迸溅着残酷的火花
黑暗中 崔萤的话浮现出来
我知道这些话 不是她一个人所说
也只有悲悯能将铜墙铁壁化为天使的翅膀
你知道我的一切 你是我的见证人
哪怕我是这样一个人 你都会原谅我
生活还在继续 在一间不足10平方米的小屋里
我看到了我的宇宙
看到了地狱在我里面
看到了五颜六色的雾霭和光芒
看到了一只红色的受伤的大鸟想要起飞
看到了天堂幼儿园 生活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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