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味“好”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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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里妹子

文章主题: 南味“好”字句
发表时间: 2004年08月08日 10时35分  
发表作者: 华中师范大学学报  
发表内容:
南味“好”字句
《华中师范大学学报》（哲社版），1995/01，078─085页
邢福义 撰
本文曾在１９９３年８月深圳－珠海第三届双语双方言（国际）会议上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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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

南味“好”字句指的是这一类句子：“你好聪明，好可爱，我
好喜欢！”文章从四个方面展开讨论：１．“好Ｘ”的结构；
２．“好Ｘ”的功能；３．“好”字句的复现；４．“好”字
句和书面语。文章末尾有个结束语。

０　前言

　　程度副词的使用，往往能使话语带上地方风味。比较三个
句子：
　　（１）你家阿梅很精灵，很能干，做事情很认真。
　　（２）你家阿梅特精灵，特能干，做事情特认真。
　　（３）你家阿梅好精灵，好能干，做事情好认真。

　　第一句用“很”，这是普通话里最一般的说法。第二句用
“特”，这是京味说法，近年来在北京一带，特别是在青年人
口里，使用频率很高。第三句用“好”，这是南味说法，南方
人，包括广东、海南、香港、台湾等地的人，很爱用。
　
　　“好”是个使用频率很高的字，据《汉语信息字典》，
“好”字字级为１，频级为１，频序为００９９［（1）］。由
此推知，“好”字句的使用频率，其位序当在１００位之内。
　
　　本文研究南味“好”字句，主要依据《梁实秋韩菁清情
书选》［（2）］。梁实秋出生于北京，后在台湾生活多年；韩
菁清原藉湖北黄陂，生于江西庐山，七岁随父迁居上海，后在
香港台湾生活多年。在一个地方生活的人，不会不接受该地方
话语的影响。《情书选》２２４页就有这么个“注”：“韩菁
清在香港生活多年，所以常用香港报纸上登载的广东方言字。
这些字梁实秋不认得，笑她为‘造字专家’。后来，连梁实秋
也用起这些‘怪’字来，……”。

　　包含“好Ｘ”的句子都是“好”字句。本文讨论的南味
“好”字句，只是“好”字句中有“南味”的一部分。文中例
句末尾括号里的注明，Ａ代表梁实秋，Ｂ代表韩菁清，数字代
表《情书选》的页码。

一　“好Ｘ”的结构

１．０　
南味“好”字句中的“好Ｘ”，其基本构造是“好＋ＡＰ”。

１．１　关于“好”。
　
　　“好”是程度副词，可以用“很”去替换。例如：
　　（４）你的“大心”在墻上对着我喷射着温暖！我好开心。（Ａ１７７）
　　（５）我的家是一个空虚的家，这个城市也好冷落！（Ｂ
５２）
　　（６）谢妈妈这几天好痛苦，……（Ｂ１７４）　上例里
“好开心｜好冷落｜好痛苦”可以替为“很开心｜很冷落｜很
痛苦”。

　　用了“好”字的句子，如果“好”不是程度副词，或者虽
是程度副词但不能替换为“很”，那么，不是南味“好”字句。例如：

　　（７）我们应该有个“好意头”、“好预兆”，说些“吉祥”的话。（Ｂ１９１）　
　　（８）我要等拿到支票才好动身，……（Ａ１９３）　
　　（９）好好保重，努力加餐，补足睡眠。（Ｂ２４）
　　（１０）有时我出去探视好几次，……（Ａ２４４）

前三例的“好”不是程度副词；后一例的“好”虽然是程度副
词，但不能用“很”去替换。

１．２　关于Ｘ。
　
　　Ｘ是ＡＰ。包括：（１）形容词；（２）其他形容词性词
语；或者是功能跟形容词相同的心理动词结构，或者是“不
Ａ”“不是ＮＰ”等否定结构。例如：

　　（１１）新年前后都好冷，时常下雨。（Ｂ１８０）
　　（１２）这几天来脸总是热的，心总是跳得好快，……
（Ｂ１８０）“好”后边的“冷”“快”都是形容词。
　　（１３）我好想念你。（Ｂ１０６）
　　（１４）我清晨五时即醒，不知你睡得如何，我好惦记你。（Ａ２５）
　　（１５）秋，我好明白你疼我超过一切的人，……（Ｂ８１）
　　（１６）目前我什么人都不想见，好怕听人家的建议和小
意见。（Ｂ２６４）

　　“好”后边的“想念你”“惦记你”“明白……”“怕……”都是心理动词结构。

　　（１７）……我也好不自然。（Ｂ１８６）
　　（１８）……我一个人下来的时候，好不是味道！（Ｂ７
１）
　　（１９）现在是搞得风风雨雨，使我好下不了台！（Ｂ１
０９）上例都包含有“好＋否定结构”。

１．３　三点说明。

　　（一）　南味“好”字句不采用“好生→ＡＰ”“好不→
ＡＰ”的结构。
　　（２０）尤其知道你有病，……令人好生难过。（Ｂ２２９）
　　（２１）看到你如怨如泣满纸凄楚的辞句，……好不心酸难过！（Ｂ２４２）

　　前一例是“好生→难过”，后一例是“好不→心酸难
过”。“好难过”“好心酸难过”是南味说法，“好生难过”
“好不心酸难过”是常见于近代白话作品的带点古味的说法。
梁韩二人，一个是大文学家，一个很有文学素养，他们笔下既
有南味说法又有古味说法，这是不足为怪的。
　
　　“好不心酸难过”跟“好心酸难过”同义，不是“好→不
心酸难过”。比较：
　
　　（２２）累你多受一星期的洋罪，我好难过，好心痛，好
不舒服！（Ｂ２８９）　
　　（２３）我愿意爱你，像你爱我，好真，好诚，好纯，好
不平凡！（Ｂ３５）　这里的“好不舒服｜好不平凡”，不等
于说“好舒服｜好平凡”。即不是“好（不）→舒服｜好（不）→平凡”，而是“好→不舒服｜好→不平凡”。
　
　　（二）　南味“好”字句中的“好”，其分布范围小于
“很”。

　　且别说“很”可以做补语，程度副词“好”不能做补语；
且别说“很”前边可以出现“不”，程度副词“好”前面不能
出现“不”：

　　很舒服→舒服得很　　　　　　　　好舒服→舒服得好（×）　
　　很舒服→不很舒服　　　　　　　　好舒服→不好舒服（×）

　　就拿“很Ｘ”格式来说，Ｘ中可以包含数量词，这表明
“很”可以用来对情况作量的评估，而“好Ｘ”中的“好”只
用于程度咏叹，它后边的Ｘ是一般排斥数量词的。比较：
　
　　这个人很有钱！　　　　　　　　　　这个人好有钱！
　　这个人很有几个钱！　　　　　　　　这个人好有几个钱！（×）

　　可见，不是所有用“很”的地方都可以改说成“好”。上
文用“很”来类比“好”的词性，只是因为“很”是最有代表
性的一个程度副词。其实，准确点说，在分布范围上跟“好”
大致相当的，是“非常”或“特别”，而不是“很”。
　
　　（三）　在结构上可以互换的“好Ｘ”和“很Ｘ”，在语
用价值上有所不同。
　　
　　“好Ｘ”跟已然事实相联系。这个结构一般不在假设或推
断的语境使用。比较：
　
　　如果天气很热，你还让他干这干那，他自然很不耐烦。　
　　如果天气好热，你还让他干这干那，他自然好不耐烦。

（？）上例里“很热”出现于假设语境，“很不耐烦”出现于
推断语境，它们都不好改说“好Ｘ”。再看这两个例子：

　　（２４）（这几天好冷，好冷，地上有冰。）爱，你屋里若是太冷，要多穿衣服，……（Ａ１５７）　
　　（２５）那间小房，小得可怜，如何能挂几张照片？而且要盖满墻，那就很滑稽，你不怕人笑么？（Ｂ１８０）

前一例是假设语境，可以把“太”改为“很”，说成“你屋里
若是很冷”；但“太”和“很”都不能改为“好”，不能说成
“你屋里若是好冷”。后一例是推断语境，句子里用了“那就
很滑稽”，不好说成“那就好滑稽”。
　
　　“好Ｘ”有很强的咏叹情味。在述说事实的场合，如果述
说者用的是“很Ｘ”，那么便是重在对事情作纯客观的反映；
如果述说者用的是“好Ｘ”，那么，便带上明显的主观情绪。
例如：
　
　　（２６）替你求的三签，都很吉利，……（Ｂ１７３）　
　　（２７）陈之藩教授和夫人都是很难得的知己，……（Ｂ
１７４）　

上例用“很吉利”“很难得”，重在反映事实。如果改说成
“好吉利”“好难得”，话语就带上较强的心理色彩。
　
　　（２８）现在我从各方面得来的消息，才知此人好阴险。
（Ｂ２１４）　

上例用“好阴险”，既反映了客观事实，又表明了主观情绪。　
二　“好Ｘ”的功能
２．０　
南味“好”字句中的“好Ｘ”，基本功能是充当谓语，有时也
充当补语、定语等。
２．１　充当谓语。
　
　　若以“我”为主语，谓语“好Ｘ”多强调自我感觉。例
如：

　　（２９）３３号信收到，我好快乐。（Ａ１７４）　
　　（３０）我拥有你，我好满足。（Ｂ８１）　
　　（３１）信写得长，情亦长，我好开心。（Ｂ８６）
　　（３２）秋，我好乖。我是你最乖的孩子，你不用担心我。（Ｂ７９０）

“好快乐”“好满足”“好开心”“好乖”直接作谓语，都是
自我感觉的咏叹。若以“你”“他”“它”等为主语，“好
Ｘ”多表示品评议论。例如：

　　（３３）爱，你总是这样调皮。你好可爱！（Ａ６４）
　　（３４）爱，你好周到，过阴年还寄卡给我。（Ａ１８３）“好可爱”“好周到”对“你”作评议性咏叹。
　　（３５）你的信纸背面会是树叶，红的绿的黄的，好好看，……（Ａ１５０）
　　（３６）顶尖大碗的冬菇，整块的大冬菇，好吓人！（Ａ１７２）

“好好看”“好吓人”对属于第三人称的事物作评议性咏叹。

　　（３７）这屋里好静，到处都是你的照片，……（Ａ３８）
　　（３８）菁清，我这里好冷，……（Ａ６７）
　　（３９）今晚好冷……（Ｂ５９）

“好静”“好冷”对属于第三人称的处所时间作评议性咏叹。

　　“好Ｘ”有时见于连谓式，充当第二谓语。例如：

　　（４０）（小胖子说……你的声音哑了！）我听了好心酸，……（Ａ４５）　　　　　　
　　（４１）我约束自己好严，（希望你将来嘉奖，好吗？）（Ｂ８１）

“好心酸”“好严”都是第二谓语。这类以“好Ｘ”为第二谓
语的连谓式，表示“在什么时候怎么样”或“在哪个方面怎么
样”的意思。

２．２　充当补语、定语或状语。

　　“好Ｘ”作补语，用在“Ｖ得”之后。例如：
　　（４２）字写得好难看，……（Ｂ５９）
　　（４３）信件走得好慢，……（Ａ４７）
　　（４４）（屋里）弄得好脏乱！（Ｂ１０３）

作补语的“好Ｘ”实际上具有谓语的性质。只要去掉“Ｖ
得”，“好Ｘ”就可以转化为谓语；字好难看｜信件好慢｜屋
里好脏乱。

　　“好Ｘ”作定语，有的带“的”，有的不带“的”。如：

　　（４５）谢妈妈做了好多菜，（与谢伯伯二人专程请我，……）（Ｂ１２１）
　　（４６）……同去谢家吃一顿好丰富的晚饭。（Ｂ１２１）

前一例，“好多”做“菜”的定语，不带“的”；后一例，
“好丰富”做“晚饭”的定语，带“的”。

　　“好Ｘ”偶尔作状语，不带“的”。如：
　
　　（４７）昨天打蜡的好早来，好迟才走，……（Ｂ１６５）这里，“好早”“好迟”分别做“来”和“走”的状语。

三　“好”字句的复现
３．０　
南片话语中，“好”字句有很高的复现率。“好”字句的南味
感觉，在很大程度上是因复现之频繁而得到加强的。
　
　　“好”字句的复现，主要有隔用性复现和叠用性复现。

３．１　隔用性复现。
　
　　甲乙“好”字句在别的句子的间隔中复现。隔用的“好”
字句有时Ｘ同形，这是一种同词隔用；用时Ｘ异形，这是一种
换词隔用。例如：

　　（４８）虽然今天只有两封信，但是内容好丰富，信写得
长，情亦长，我好开心。（Ｂ８６）
　　（４９）我好幸运，“一旦选在君王侧”，“六宫粉黛无颜色”的那种感觉使我好满足。（Ｂ１４９）

上例分别复现两个“好”字句，它们都是“好Ｘ”换词隔用。

　　（５０）我想听你无缘无故的对我大声吼叫。好可爱。我
想看你吃大块的不去根的冬菇，好可爱。我想被你推出门外，
因为你要换衣服。好可爱。我想痴痴的望着你披了大衣大摇大
摆的走向厨房去。好可爱。我想在一旁观看你在厨房里炒菜乱
成一团，一时找不到锅铲，又一时抓不到锅盖。好可爱。我想
和你挤在计程车里，手拉着手，相视而笑。好可爱。（Ａ１７
８－１７９）

上例复现六个“好”字句，它们是“好Ｘ”同词隔用。

３．２　叠用性复现。
　
　　甲乙“好Ｘ”重叠复现，或者甲乙“好”字句重叠复现。
有时Ｘ同形，这是同词叠用；有时Ｘ异形，这是换词叠用。例
如：

　　（５１）你知道么，我是好痴好痴的一个人。（Ａ１９２）　
　　（５２）这几天我都睡不好，好烦好烦。（Ａ２４５）　
　　（５３）你若是哀伤，将使我好难受好难受！（Ａ１００）　上例甲乙“好Ｘ”同词叠用。　
　　（５４）这一个月里我过得好愉快好踏实，……（Ｂ３２）　
　　（５５）你屡次来信……我看了好受感动，好舒服，好开心。（Ａ１８９）　　
　　（５６）好高兴，好感动，也好伤心，这是我读了快信后的心情。（Ｂ１１５）　上例甲乙“好Ｘ”换词叠用。
　　（５７）你这两天血压平复没有？眼睛还红肿不？我好心痛，我好着急。（Ａ９３）
　　（５８）我好快乐，我好幸运，我好骄傲！（Ａ，３４）
　　（５９）你抱着小黑兔，它好幸运，我好妒。（Ａ１９７）

上例甲乙“好”字句换词叠用。各例里每个“好Ｘ”都有主
语。前两例主语相同，都是“我”；后一例主语不同，分别是
“它”和“我”。
　
　　不管是同词叠用还是换词叠用，“好”字有时只出现一次：

　　（６０）再过四个钟头我们又可以晤对了，我好快乐，快
乐，快乐！（Ａ３１）　
　　（６１）你好伟大、不凡、可爱、诚朴、仁慈、高超，（我想这是我内心的话。）（Ｂ２５１）

前一例，一个“好”字后边同词叠用；后一例，一个“好”字后边换词叠用。
　
　　有时，叠用复现和隔用复现结合使用。例如：

　　（６２）这屋里好静，到处都是你的照片，你以前的照
片，我看了好喜欢，好爱，好心酸，好惆怅，好遗憾，好痛
苦！（Ａ３８）　
　　（６３）这大心上的图案好丰满，好充实，好绚烂，好热
闹，一看就知道是你选的，我好喜欢！（１６４）　前一例，
先出现一个“好Ｘ”，略有间隔之后又出现一串“好Ｘ”；后
一例，先出现一串“好Ｘ”，略有间隔之后又出现一个“好Ｘ”。

四　“好”字句和书面语
４．０
南味“好”字句是活跃在口语里的句式。在书面语作品中，一
般只出现在交谈式的口语性语境之中。在书面语色彩较浓的语
境，特别是在文言味较强的情况下，一般不使用南味“好”字
句。

４．１
《梁实秋韩菁清情书选》的考察。
　
　　《梁实秋韩菁清情书选》一书，除开“情诗”和“韩菁
清小品”，主要有以下七个类型，使用南味“好”字句的情况
有所不同。
　
　　（一）　婚前梁韩之间的信件。─“情书”一百多封，南
味“好”字句十分活跃。　
　　（二）　婚后不在一起时梁给韩写信。─“家书”一百多
封，南味“好”字句仍使用，但有逐渐减少的趋势。　
　　（三）　梁给友人和后辈的信。─给顾一樵信一封（５１
页），给浦家麟信一封（５５页），给韩光沪信二封（４８８
－４８９页），附在《情书选》中有关地方。前两封文言味较
强，后两封虽然不大用文言词语，但书面语色彩较强。这四封
信里未出现南味“好”字句。　
　　（四）　“清秋副刊”。─附在梁给韩的几封信的后边。
梁给韩的信中说：“新添《清秋副刊》一栏，系逐日杂记报刊
时事，专为我的小娃一人阅览消谴而写。”共八则，见２５３
－２５４页，２５７－２５８页，２６０－２６１页，２６２
－２６３页。有文言味，书面语色彩较浓，未出现南味“好”
字句。　　　
　　（五）　“闲愁琐记”。─１９７０年１０月２４－２７
日，韩赴香港，时间很短，梁写下《闲愁琐记》，代作给韩的
书信。共三则，见４６１－４６４页。用了少量文言词语，书
面语色彩较浓，未出现南味“好”字句。　
　　（六）　梁预先写好的遗嘱。─共两份，见５２３－５２
５页。用郑重的口气写成，后一份基本上是文言文。未出现南味“好”字句。　
　　（七）　韩悼念梁的文字。─共两篇，一篇写于１９８８年５月７日，一篇写于同年８月２日，见５２６－５３３页。两篇文章全用跟梁对话的口气。当时韩心情悲痛，笔下很带感情，出现了南味“好”字句。如：
　　（６４）你总是爱坐在我身边欣赏我吃，边吃边聊……我好感谢你陪伴我，虽是小事一桩，使我好感动，且终生难忘！（Ｂ５２６）　
　　（６５）我好想念你，真的好想念你，……（Ｂ５２６）
　　（６６）十四楼为你预备一个好雅致的书房，可是你啊，却有“惧高症”，……（Ｂ５２１）

４．２　《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的考察。
　
　　为了了解南味“好”字句在近代白话文作品中的使用情
况，笔者特意考察了《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3）］一书。
　
　　《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是写于清末的一部小说，基本上
是白话文，也有较多的文言因素。作者是吴沃尧，字小允，又
字茧人，后来改字趼人。他是广东南海县人，因住在佛山，别
号我佛山人。
　
　　经过考察，可以知道：

　　（一）　吴沃尧比较注意方言现象。《现状》一书中，他常常直接或间接就方言现象发点议论，或者通过人物之口说点带方言的话，有点卖弄方言知识的味道。略举几例：

　　（６７）这里上海有一句土话，叫甚么“书毒头”，就是此边说的“书呆子”的意思。（１６０页）　
　　（６８）忽然内进里跑出一个广东人来，……他要和我说上海话，说这一块洋钱是哑子，又说得不正，便说成一个“俄基”了。（４３１－４３２页）　
　　（６９）我自从到香港以来，只听见人说金仔（粤人呼金元为金仔），却还没有见过。（４４９页）
　　（７０）……那铜烟锅儿（粤人谓之烟斗，苏、沪间谓烟筒头），恰恰打在头上，把头打破了，流出血来，直向脸上淌下来。（５４５页）
　　（７１）你咛来了（你咛，京都土语，尊称人也。发音时唯用一咛字，盖藏而不露者。或曰：“你老人家”四字之转音也，理或然欤）！（５４５页）
　　（７２）督办便道：“请吃汤。”那女子又掩着口，笑了一会道：“我们湖北汤是喝的，不是吃的。”……恰好当差取到了一百吊钱票子，总理便交给姑娘的老子……姑娘老子陪笑道：“谢你家。再请高升点，你家。你家不在乎此，你家。”（４０１－４０９页）

　　（二）　吴沃尧是广东佛山人，在他的笔下难免带出一些
南味说法。如果说，他有意模仿方言说法时，只限于词汇现象和语音现象，那么，他无意中带出南味说法时，所涉及的现象就是属于语法问题有关的现象了。例如：

　　（７３）在路上有遇见甚么人没有？（１２７－１２８页）
　　（７４）这两天你看报来没有？（１５８页）
　　（７５）不知这犯人有生下孩子没有？（３７６页）

上例都是跟“有没有ＶＰ”相当的“有ＶＰ没有”。“有没有ＶＰ”是带南味的目前十分流行的说法［（4）］。
　
　　（７６）你今天和他谈天，有说起他儿子的事么？（５１６页）
　　（７７）自别后，他一封信也未曾有来过。（３６０页）

　上例都是“有ＶＰ”。一例用于疑问句，一例用于陈述句。这类说法，现在的港台作品中很常见［（5）］。
　
　　（７８）你的书，被我毁了。买多少钱，我照价赔还就是。（４６７页）　
　　（７９）这几件东西，我看着买了二十多元钱，……（４１５页）　“买了＋多少钱”之类的动宾搭配，也常见于现在的港台作家的笔下［（6）］。普通话里不这么说。　
　　（８０）你前几天不错是出差去了，……（１６页）　
　　（８１）人呢，不错是多着；但是谁有这等热心，肯鉴我的冤枉。（５７页）

句子中间用“不错”作插说，是现在可以常常在港台电视剧人物对话中听到的带南味说法。
　
　　（８２）请你吃茶吃酒，……（３８０页）
　　（８３）几年不看见，你也长得这么高了！（５８页）　

上例也是南方人的说法。普通话里，该说“喝茶喝酒”“几年没看见”。

（三）　《现状》一书，只出现几个符合南味说法结构条件的“好”字句。即：
　
　　（８４）我暗想这件事好奇怪，……（４３４页）　
　　（８５）你好会占便宜！（６７９页）
　　（８６）好很心！（６８８页）（“很心”，原文如此。）　
　　（８７）天啊！我的命好苦啊！爸爸啊！你撇得我好苦啊！（７１５页）　
　　（８８）老爷好古怪！（７８５页）　
　　（８９）好利嘴！（谁家的继母不是娘！）（８５２页）　
　　这些“好”字句全出现于说话环境。（８４）虽是“暗想”，但等于“心里说”。《现状》是一部五十多万字的小说，这几个“好”字句是分散地出现的，是有意识地搜索才发现的。

五　结束语
　
　　１．　南味“好”字句在结构上包含“好＋ＡＰ”，即程度副词“好”修饰形容词或其他形容性词语。“好＋ＡＰ”通常充当谓语，有时充当补语或定语，偶尔充当状语。“好＋ＡＰ”不能充当主语，也一般不能充当宾语。只有动词是“觉得、感到”之类的时候，“好＋ＡＰ”才可以出现在宾语位置上。如：“我觉得好闷！”
　
　　２．　广东、海南、香港、台湾一带的人，包括长期在那一带生活而在言语上受到影响的人，都爱用“好”字句，而且话语中常常复现“好ＡＰ”。“好ＡＰ”的复现，有时是隔用复现，有时是叠用复现，有时是隔用复现和叠用复现相结合。　
　　３．　“好ＡＰ”只是造成南味“好”字句的结构上的必要条件。没有“好ＡＰ”，不可能构成南味“好”字句，但是有时如果只是孤零零地用了一个“好ＡＰ”，不一定能给人以特殊的南味感觉。冰心《空巢》中有这样的叙述：

　　（８５）老梁抽出一本《白香山诗集》来，放在桌上，回头笑对我说：“好香！在美国的我家里，就永远闻不到这种香味。”（《１９８０年全国优秀篇小说评选获奖作品集》，上海文艺出版社１９８１年，３３７页）
　
　　“好香！”─这是“好＋ＡＰ”。但在《空巢》这篇七千字左右的短篇小说里，仅仅出现这么一句，它并没有使读者觉得一定是广东人或港台人在说话。生活中，常有这样的情况：一个人在脱离危险后会来这么一句：“好险！”仅仅是孤立的这么一句，也难说它一定就是“南味”的。可见，“好”字句的南味感觉还取决于“好ＡＰ”的复现频率。换句话说，“好ＡＰ”的复现，才是强化“好”字句南味感觉的语用上的充足条件。
　
　　４．　南味“好”字句是口语句式，南方人使用这种句式，是在“交心谈心”和“发表感慨”的场合。这种句式，或者表明自我感觉，或者表明对他人或事物的评议，都带有说话人的主观情绪。在书面语色彩较浓的文字里，特别是在文言味较强的文字里，不用这种句式。即使在南方人的口头叙述中，如果只是对事物作纯客观的反映，说话人不动感情，也不用这种句式。
-----------------------------------------------------

（1）　
上海交通大学汉字编码组、上海汉语拼音文字研究组：《汉字信息字典》７９５页，科学出版社１９８８年。
（2）　
叶永烈 选编：《梁实秋韩菁清情书选》，上海人民出版社１９９１年。
（3）　
吴趼人：《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人民文学出版社１９７８年７月。　　　
（4）（5）　
参看邢福义：《“有没有ＶＰ”疑问句式》，见《语法问题发掘集》，湖北教育出版社１９９２年。
（6）　
比如，香港陈浩泉《选美前后》：“喂，买多少钱？”（《花城》１９８５年第１期１９２页）“六百元。别的店子你一定买不到这个价钱！”（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