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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柴禾妞

[批评与发展] 摄影·批评·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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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9-2 13:41:22 | 显示全部楼层
在中国文化的“超隐喻”中,“孝”做为不可追问的天理人伦,始终未受到过根本上的质疑,尤其是在所谓的“民间”。虽然五·四时曾有人提出“万恶孝为首,百善淫当先”之类相当激进的口号,但由于夹带在语言之中的“超隐喻”并未遭到破解,所以风头一过,又一切依然如故了。在这种“超隐喻”的意指之下,父母与子女之间很难建立起一种真正的相互平等彼此尊重的关系(在今天的独生子女家庭中,情况虽有所改善,但又出现了许多其他问题)。就如封建帝制时曾有那么多弑君篡位的事发生一样,不适当的“孝”也极易走向它的反面——忤逆(比如虐待老人等)。当然,《俺爹俺娘》并不是以建构“孝”为目的的,但它的更为深层的意义,却确实被“孝”所局限所消解。

    做为一个只身从乡村来到大都市的“游子”,焦波的“故乡情结”是可以理解的。激烈的生存竞争,陌生而拥挤的城市,都会引发他的种种“乡愁”。然而,这种“乡愁”又注定是充满着矛盾和焦虑的,因为当他背着尼康相机回到他为之魂牵梦绕的家园时,对于乡亲们而言,他又是“知识改变命运”了的成功者,是可供仍在村里的年轻人为之追求的活生生的“理想”……其实,这种城市/农村、出走/回归、他乡/故园等的种种错位与反差,是大有深意存焉的。其中可资“纪实”的东西远为深刻而沉重,是那种大众文化中“父老乡亲”式的轻歌曼舞所绝对无法负载得了的!中国过去多年形成的“城乡分治,一国两策”的二元社会结构格局,不正是这种“故乡情结”、“游子心态”中错位与反差的症结所在吗?然而焦波却没有向更深的层面继续开掘,毕竟他是被“话”所“说”的,而且是与那些肤浅的有关“孝”与“乡”的陈词滥调相“互文”的,这样他就同样地坠入了“超隐喻”之网,一切反隐喻的因素,也都在“孝心”、“淳朴”、“民间”等等美丽的虚幻能指的遮蔽下,失去了自身的声音。

    我们不妨想想鲁迅的小说《故乡》。从某种程度上说,小说中的叙述者也怀有一定的“故乡情结”和“游子心态”,也很可以照着什么“近乡情更怯”、“少小离家老大回”之类的老路“隐喻”下去,但那就是别人的《故乡》而不是鲁迅的《故乡》了。鲁迅《故乡》的叙述者,虽然也讲“乡愁”,却是“讽喻”式的——故乡非故乡,闰土非闰土,乡亲非乡亲(如“豆腐西施”等)。叙述者眼中的“故乡”,和故乡人(如“豆腐西施”)眼中的“他乡”(“放了道台了”),在叙述中都被统统“颠覆”了。……

应该说今日中国城/乡的状况,比之鲁迅时更为复杂,可开掘的深度和广度也相应增加。然而遗憾的是,《俺爹俺娘》却没能走出“超隐喻”的窠臼,而只是沉湎于一个焦虑的旧式孝子“劈山救母”般的幻想。面对现实中的种种错位与反差,它所言说的,充其量不过是有关旧时“二十四孝”传说在今天的“故事新编”而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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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9-2 13:48:02 | 显示全部楼层

关于《摄影·批评·文化研究》-——兼答高恒文先生

拙作《摄影·批评·文化研究》系列文章(《批评·元批评·文化研究》、《一个神话的解构——论纪实摄影》、《围剿“观念”的背后——细说刘树勇的“权力”及其相关讨论》、《论“自恋”》、《媚态的幻象》和《“超隐喻”意指下的中国摄影:从“长城摄影”到“俺爹俺娘”》),自年内陆续发表以来,承蒙各界朋友的关注,已进行过了数次讨论。其中既有褒奖、赞同的(如刘俐俐女士、李兴华先生、丰宗立先生等),也有批评、商榷的(如叶国兴先生等),而我则一直没有出面答复。其实,按原计划我的这组文章还尚未写完,后面还应有一篇解析《希望工程》的和一篇解析《牛眼看家》的,以及一篇“没有结束的结束语”。然而在这三篇文章尚未动笔之前,讨论便已开始了,于是索性停下笔来,听一听,看一看……我现在写的这篇文字,就权作计划中的“没有结束的结束语”,给《摄影·批评·文化研究》系列文章做个“后记”,而有关《希望工程》和《牛眼看家》的解析文章,留待以后再做吧。


“反围剿”

    老实讲,社会各界对《摄影·批评·文化研究》的反应,与我事先的想象是完全不一样的。因为有了刘树勇、黄一璜二位的“前车之鉴”,所以在报社编辑(如果没有他们的热情鼓励以及对于“新世纪评论”栏目的创意,就不会有《摄影·批评·文化研究》)向我约稿之初,我就已经做好了“反围剿”的准备。我本非摄影界中人,摄影只是我的爱好,而且是一种永远不想跻身于“专业”的“业余”爱好。我之所以会留意摄影理论和摄影批评,实源于对摄影界先后围攻刘树勇和黄一璜的不满。就中国摄影界的现状,除各种“技术”、“技巧”外,恐怕还根本谈不上有什么摄影理论可言。不过中国的摄影界的“批评”倒似乎格外发达,凡见到自己看不懂的,便以为“怪哉”,便要批上一批;而更多的人看到有人说话了,尤其是“权威”说话了,也不管这“权威”是真懂还是假懂,也不管自己对此是有知还是无知,便要跟着一哄而上,颇似市井中拉偏手打便宜人的闲汉。所以那时我预计自己也极可能遭遇围攻,不过我倒是公然不惧的,为此还暗自在心里激昂慷慨了一番。如果我现在写的这篇“后记”是在那时写就的,其中很有可能会出现类似这样的情绪化的语句:“……的商榷探讨、批评指正,充满了真诚、热切的期待;当然,如果是‘围剿’‘观念’式的围攻,也尽可一起放马过来,藏某一人而已,又何惧哉,随时候教!……”

    这倒不是我生性好战,而是因为我坚信,无论何种围攻,其终究不过是某种“话语”而已,搞话语理论却不能有效地抵御来自“话语”的攻击,实属一种低能的表现。后结构主义以来的各类学说,与其说是什么“学问”,不如干脆说就是以其深刻性和锐利性见长的各种“核武”级的批判理论。难道一遇围攻,当真就“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了不成?我是不信这个“邪”的。为此,我做了充分准备,什么精神分析的“移魂大法”、解构主义的“分筋错骨手”、西马的“打狗棒法”……

    不过这一切都并未发生。最先对我文章做出反应的叶国兴先生,尽管不同意我的观点,但他陆续写的几篇文章,语气都很是平和、礼貌,与当年批黄一璜时大异其趣。其他几位反对我观点的朋友,其文章也大多如此。他们反对我的理由不外乎——1、摄影就是摄影,即非语言又非符号,所以不能用语言学-符号学的方法来研究;2、中国摄影不能借用外国的理论方法来研究,中国文化就像中国的“刮痧”一样,外国人是不懂的。

    这样的两个问题,其实都还算不上理论探讨,它们并没有超出理论常识的范围。关于第一个问题,我在文章中早已说得很清楚了,后来刘俐俐在她的文章里,又做了更为通俗易懂也更为详细的复述。只要读懂了,就不会再提类似的问题了。关于第二个问题,我想说的是,过分地强调中国与西方的差异性,过分营造中/西在文化上的二元对立,往好里说是某种俗化了的文化守成主义,往不好说就是“月亮是外国/中国的圆”这一话语方式的不同转换。在这种义和团式的“刀枪不入”的表述中,“中国”实际上是被隔绝在世界文明的进程之外了。其实,在日益“全球化”的今天,那种本质主义式的中国/外国都早已不复存在。如果说语言学-符号学理论是“西方”的“洋货”,难道那套纪实-现实主义的说词,就成了“中国”的“土产”不成?连摄影术和照相机都是西方发明的,原点的原旨的原汁原味原封不动的“中国摄影”和“中国理论”又到哪里去找?如果真的要非“中国”不取,那就该砸了手里“西方”的照相机,去摆弄“中国”的皮影或走马灯。当然,有些朋友会说,我们也并不是一概排斥“西方”,而是有所“选择”。接着便大谈取/舍、精华/糟粕之类……这话固然不错,但具体到今天中国的摄影理论,却无异于大而无当的废话。——你连看都看不懂,怎么知道哪些是精华?你又凭的什么去“选择”呢?你看得懂的就“取”,看不懂的就“舍”,难道不是恰恰成了取其“糟粕”去其“精华”了吗?

    我以为要使中国的摄影理论真正成为世界范围内的学术前沿,不是要对已有的西方理论视而不见装聋作哑,而是要学习它,掌握它,研究它,直至超越它。我的《摄影·批评·文化研究》系列文章,正是以超越(而非重复)现有西方摄影理论为出发点的。对此,有些朋友认为我的这些文章在理论的某些方面已经超越了罗兰·巴特和苏珊·桑塔格。我自己虽不敢这样认为,但我的目标却正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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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9-2 13:51:37 | 显示全部楼层

赞同与误解

对于那些赞同我的文章,其实我也有些话要说,尤其是当我看了丰宗立先生近日发表的《论摄影语言的原生属性与本质特征》一文之后。记得前些时丰先生好象写过一篇文章,是谈读了我以及刘俐俐评论我的文章后的感想,似乎极赞成我将图象看做是一种语言,以及我用语言学、符号学和修辞学方法研究摄影的做法。将图象视为一种语言,这绝非我个人的“发明”,其实这本应是尽人皆知的理论常识,摄影界对此也要大惊小怪一番,那是其闭塞所致。而这在我的文章中也只是理论的前提和出发点。丰先生对此能有颇多感悟,当然是好事,如果摄影界能有更多的人感悟,其整体理论水平肯定会有所提高。不过,当我看过前面提的那篇丰先生的近作后,我发现他的“感悟”中,其实有着太多的误解。

    丰先生大概并不了解有关语言学、符号学等理论的基本原理,所以他的勤于思考和勇于探索虽然可嘉,但还是免不了开口便错。什么是摄影语言的“原生属性”呢?难道还有什么“继生属性”不成?哪些“特征”是“本质”的,哪些又是“非本质”的?这种本质/非本质不正是有待解构的中心/边缘关系吗?丰先生把此种“属性”、“特征”当作自己的研究对象,一开始就进入了一个“伪命题”。为什么会这样呢?首先,丰先生所说的“语言学”根本就不是我所说的自索绪尔以来的“普通语言学”。所以,在他的诸多引文中才会一会儿是斯大林,一会儿是前苏联理论家什么什么维奇的(还有些国内的人,我也被列入其中),动辄定义、属性一、二、三、四……整个一个前苏联模式。这种太过陈旧的知识结构,与现代语言学、符号学等理论不仅风马牛不相及,而且是根本抵触着的。比如,丰先生给语言罗列的那几条性质,就大体属于“语言工具论”的陈词滥调,也不知丰先生是从那本教科书里查来的。索绪尔的“普通语言学”虽说很早就被介绍到了中国,但“十年动乱”造成的学术断层,使得这方面的研究极不普及,“语言学转向”在中国可以说还并未真正开始。在这种情况下,中国摄影的“语言学转向”只能从头做起,如果查几本书就能找到答案,那也就没有必要进行现在的探索了。

    丰先生在文章中还提出了许多“理论”(我估计大概全是他自己凭空“创建”的吧),但大都不通。比如他一再提到“光在摄影语言中起着‘语音’的作用……”这种类比就令人费解。“语音”属于语言符号中的“能指”部分,语言(无文字的语种及哑语除外)中的“能指”由音-形构成。而摄影图象中的“能指”即是图象自身,与“语音”没有任何关系。那么丰先生又怎么会心血来潮,把“光”与“语音”扯到了一起呢?我猜想他大概是误读了那位苏联理论家什么维奇的话——造型语言也有它的“语音”,摄影者调整照度就可以随自己的意愿创造出画面的调子,……这类似口头语言的声调(引自丰文)——这里所说的“语音”,实际指的是语调,而且只是打个比方。但经丰先生上升为“理论”后,就完全讲不通了。

    再如,丰先生又自创了一套什么“生成摄影语言大复合系统的两个复合系统的……”,还列了一个表,什么“第一复合系统……”、“第二复合系统……”、“实像与视像系统……”,这在理论上就造成了更大的混乱。首先,“生成语言”是特指乔姆斯基的“生成-转换语法”而言的,丰先生显然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于是自己“生成”出一大堆含混不清的概念来。

    以语言学方法研究摄影图象,很重要的一个步骤就是将“外延”/“内涵”、“字面义”/“引申义”引入到对图象的分析中来。再看丰先生列的表,似乎他的“第一系统”更接近“外延”,“第二系统”更接近“内涵”,但又彼此矛盾,漏洞百出。他把所谓“形象语言”、“光照语言”、“影调语言”等放在了“第一系统”,将“构图语言”、“意向性形象语言”等放到“第二系统”;先不说这种自家“生成”式的“造词法”何等荒谬,只说“构图语言”难道可以与形象、光照及影调分离吗?如不是看到了形象、光影……谁又会去构图呢?列这种图表除了制造混乱外,还有什么意义呢?类似的例子还很多,就不一一讨论了。

    搞摄影理论应同做别的学问一样,每一项“创新”的背后都要有坚实的理论基础,不能曲学阿世,刚明白点入门知识就急着大谈什么“本质”。为什么不去探讨一些更有意义的问题呢?比如,作为不同的符号,图象与话语之间有哪些“差异”?又有哪些关系?语言符号/视觉符号的中心/边缘关系,会在一个“读图时代”里被颠覆吗?

    这其实也是我近来思考着的问题,对于两者的差异,我只是初步地想到了以下几点:1、图象符号的能指与其所指事物之间的关系,并非任意的;而语言符号的能指与所指之间,则是任意性的关系。如:犬、狗和dog,三个能指不同,而所指相同。2、共时性与历时性的差异。但这里有一个问题值得注意:图象在被转换成话语之前是否可读?是否已具有“意义”?是否真的存在所谓“纯摄影”?依我看这是无法想象的。所谓“读图时代”话语地位的边缘化,也很值得怀疑。3、阐释空间的差异,这实际上是个古已有之的问题:“诗中有画”和“画中有诗”。

    至于图象与话语之间的关系,我想有一点应特别注意:当它们彼此互为“语境”时,其实也是在互相不断地改写着对方的“意义”。美国学者戴安娜·兰克在《文化生产:媒体与都市艺术》中指出:“在这种语境下,内容被呈现这一事实本身改变了一个人、一个事件或一份文献的原初意义……如《蒙娜·丽莎》或玛莉莲·梦露的照片,每被复制一次,其形象根据它们是出现在广告中、海报中、T恤衫上,还是出现在有关艺术史的著作中,会投射出新的或改变了的意义。”而这一点直到今天也还往往不为人知。

    顺便说一下,还有某位先生看到有人谈符号学,便写文章向大家推荐起罗兰·巴特的〈〈符号学美学〉〉来。我猜他大概根本就不懂罗兰·巴特,否则推荐的应是〈〈符号学原理〉〉(王东亮译,三联版),因为这才是到目前为止最好的译本。

    对于丰宗立先生,我绝非有意唐突(没理由为难自己的支持者呀),我只是不想看到摄影界在刚刚开始真正意义上的理论思考之初,便又走向歧途。——言语多有冒犯,还请丰先生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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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9-2 13:53:57 | 显示全部楼层

答高恒文先生:

我的文章陆续发表以后,虽说令我憎恶的“围剿”没有出现,但真正够水平的“对手”也没有出现,这不免多少让我有些寂寞之感。那些赞同我的文章使我欣慰,知道海内尚存知己,不过我同样也渴望着另一种异己的“知音”……直到读了高恒文先生的文章《影像的隐喻性与符号性——读藏策先生关于摄影的系列文章随感》,才突觉眼前一亮——“对手”来了!

    高先生的“随感”主要是针对我的《“超隐喻”意指下的中国摄影:从“长城摄影”到“俺爹俺娘”》一文而发的。其溢美之辞,这里不提了;其批评之处,大体有三:

    1、仅仅注意到了符号性的负面性质,故意避而不谈符号性的正面性质。如〈〈义勇军进行曲〉〉中的“长城”,再如尤金·史密斯〈〈水俣〉〉中的母子……

    2、批判“超隐喻”,是对过度沿用、依赖传统意义符号的批评,这和胡适对中国古典文学的批判是如出一辙的。“隐喻”虽易流于陈词滥调,但也不尽如此,如《水俣》等……

    3、将传统与现代以“五四”为界线,看成是截然对立而又挥之不去的二元的系统。然而“传统”不只是有“五四”前的,还有其后的“现代传统”,将批判锋芒仅指向“五四”前,而忽视略了“现代传统”的复杂构成,“庶几可谓‘片面的深刻’”。

    高先生的三点意见,其实又可视为是一种意见在三个层面里的逐级递进——从符号到使用符号(修辞)直至社会语言文化。


    高先生确系高手,在其发问之初,便将《义勇军进行曲》高高祭起。这无异于一开始就点了我的“哑穴”,叫我有口说不得。不过就在高先生举手发招之际,自家却也早已露出一处“硬伤”——对《水俣》的误解。

    高先生说:“画面上一个十分忧伤的母亲怀抱着一个因中毒而畸形的孩子,这在我看来,不就是受西方古典绘画中常见的圣母怀抱死去(?)的基督的构图形式的启发,利用了一个十分传统的西方文化的符码(符号)吗?……个人性的具有创造性的隐喻影像,往往也是由集体性隐喻影像转化而来的,……著名作品〈〈水俣〉〉,就是典型的例子。”

    〈〈水俣〉〉果如高先生所说是来自基督教文化符码(注:符号并非符码)的话,则分明属于一种反隐喻——讽喻,而非高先生所谓的“隐喻”。以“魔域现实”对应“天国故事”,难道还有比这更具“反讽”意味的吗?高先生将之归为“隐喻”,并标以“符号性的正面性质”恐怕是站不住脚的。

    符号,果真如高先生所说,具有正/负面性质吗?对此我不敢苟同。所谓正/负面性质,属于一种价值判断,而某一符号的具体“意义”,是由其“语境”决定的,离开具体“语境”,又何来正/负之分?其实我所做的不是要批判符号的什么“负面性质”更非要逃避什么“正面性质”,而是要从符号的背后去探寻其意识形态编码。仍以高先生所说的西方基督教文化里圣母-圣子式的构图形式为例,如果照片中拍摄的不是《水俣》中的母子,而是一位美丽慈祥的中产阶级白人妇女抱着她金发碧眼的宝贝儿子,背景再衬以豪宅名车,整个一幅天堂景象……这倒是“隐喻”,但在这样的“隐喻”中,难道没有种族、阶级的文化身份编码在内吗?

    我也并不是一概否定“隐喻”的价值,我们常用的那些“概念”其实就是一种隐喻,没有隐喻我们无法说话更无法写作。我想引起人们警觉的只是“超隐喻”。关于“超隐喻”,我原文的开头部分其实还有更为详细的论述,但在发表的时候被删去了一些,现补缀如下:

    林赛·沃特斯在北京大学做学术讲演时曾这样提及长城:“传统和艺术神圣化的过程是相互联系的。恰如卡夫卡笔下那些为中国皇帝建造长城的臣民,他们从没有见过皇帝,而且对于自己将永远见不到皇帝这一事实也没有抱怨什么,那些维护传统的人们也不打算深入到传统的秘密指挥中心去。他们缺乏足够的批判精神,他们相信主管长城建筑工程的最高指挥官是永生的,因此具有建造长城的决定权,对于最高统帅无须进一步确证。……他们这些为这个神灵服务的人们却满足于永远也见不到它。”

    在沃特斯讲述的这个隐喻性的长城故事里,我们不难在摄影界中找到其新的“臣民”——长城摄影者。

    杰姆逊在论及第三世界国家文学时,曾认为它们在某种程度上都属于一种“民族寓言”。此话是否有“西方中心”之嫌,我们暂且不论,但我们却可以说,“长城摄影”无疑地是这种“民族寓言”中,最为显著的一部分。

    ……这是为什么呢?我认为这个“皇帝”,这个“最高指挥官”,正是一种我称之为“超隐喻”的东西,而它之所以是“超隐喻”,就因为它的意指过程是不可追问的。

    我认为,汉字,在其形成之初的“远取诸物近取诸身”的造字(六书)过程中,“喻说”就是其主要的构成方式。甚或可以说,汉语的“文字学”又可视为是一种“广义修辞学”。《周易正义卷七·系辞上》云:“是故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在卦象的生成过程中,阳(—)/阴(--)是构成“四象”、“八卦”乃至六十四卦的“中心符码”。汉字的造字过程其实也是一个由某些“中心字符”向“边缘字符”不断“喻说”的过程。而这种最初的中心/边缘关系又在宗法制的社会文化中不断地“生成转换”,按照尊/卑等级或曰中心/边缘关系,进行了一系列的意识形态编码(符码化)。比如,日、月、示、且(示、且合之而为祖)等“能指”就具有了某些至高无上、不可追问的“超级所指”。而这些“超级所指”又通过一系列“天人合一”式的隐喻关系建构起 乾/坤、阳/阴、天/地、君/臣、父/子、夫/妇、长/幼等具有尊/卑等级关系或曰中心/边缘关系的“超隐喻”。(并非像西语那样是一种语音/文字的中心/边缘关系。)在这些“天理”与“人事”的“超隐喻”中,“隐喻”已不再是某种“修辞”(古人所谓的“文”),而是成为了不容质疑不可追问的“天理人伦”——“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各安其位,不得僭越。

    就像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中表述的那样,将身/家/族/乡/国等扭结起来的,正是被神圣化了的血缘宗族关系。通过凸显“国”与“家”之间的联想关系,则更加强化了血缘宗族纽带(组合关系)。——后来“国家”、“祖国”等干脆成了一个词。在这种不断被中心化、神圣化、极权化、固定化、终极化的隐喻关系中,那些在二元对立中居于统治地位的一方——天/国/君/父等所携带的权力,如君权/族权/父权/夫权等也就成为了某种“尊不可问”的“天理”,变得合法化、自然化了(其已远甚于所谓“超符码化”)。

    相信高先生看过上面文字后,自会明白我说的“超隐喻”远非所谓“岁寒三友”的“松、竹、梅”或胡适的“蝴蝶”可比,探讨的也不是所谓“文学性”问题。而且,高先生指责我的“将传统与现代以“五四”为界线,看成是截然对立而又挥之不去的二元的系统”,其实正是我所要加以消解的传统/现代二元对立。传统,永远不可能到传统中去寻找,正如现代也不可能单纯用时间来加以标明一样。“超隐喻”说的正是现代中的传统,用高先生的话说就是“‘现代传统’的复杂构成”,但它所揭示的是话语的深层,而不是如胡适那样停留在文本的表层。所以,某一符码(如长城)本身并没有什么本质化了的正/负面性质(给它们强归正/负本身就是一种“超隐喻”的做法),我们需要关注的是其背后的编码。举个也许并不恰当的例子:秦始皇兵马俑是专制(超隐喻)的产物,按现代价值观,绝对是负面意义的;但当其成为“世界奇迹”供人参观时(原有意义被解构、讽喻)则是正面意义的;但它作为某种传统仍夹带在现代生活之中,如现代人的大修陵墓及丧仪中的纸人纸马等(隐喻的,负面的),所以仍需我们来拆解它。如现代文明与火葬习俗的普及等,都成为了它的“讽喻”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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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9-2 13:55:17 | 显示全部楼层

呼唤中国的知识分子摄影群体

《摄影·批评·文化研究》作为对摄影理论的初创性的探索,当然是不尽成熟并有待丰富和完善的。比如,摄影图象的文本分析方法,就仍需细化。然而令我颇感欣慰的是,毕竟我已基本上完成了有关摄影话语的现代转换,将现代语言学、修辞学的基本方法,经过一系列的理论转换,融会到了摄影理论之中。在语言—图象转换过程中可能出现的理论瓶颈也基本打破。可以说,一个更为前沿的新型的摄影理论架构业已完成。也许人们开始还不太适应,认为它太深奥太晦涩,但它却是惟一能抵达摄影图象语言深层的理论通道。如果能真正读懂并掌握这些理论方法,我相信,不惟摄影批评可以上升到一个新的境界,而且摄影本身亦能走出那种陈词滥调的老旧模式。当然,我并不寄希望这些理论能充当医治摄影界的各种所谓“病症”的灵丹妙药,但我却期待它成为呼唤中国“知识分子摄影”的第一声呐喊。

    知识分子(并非等于高学历者,但至少要:1、人格独立、思想自由;2、有精深的专业知识)群体,在中国摄影界始终是缺席者。中国摄影界已形成了一个“摄而优则专业”的模式,在这样的模式中,业余成了专业的某种“补充”,业余摄影的最高境界也不过就是“专业”而已。“专业”真的就是一流水准的代表吗?显然并非如此,它只不过是某种身份象征。更为讽刺的是,许多“专业”人士的代表作,却是“业余”拍摄的。因为“业余”使他们暂时摆脱了“专业”主流话语(政治的、商业的)模式的束缚。而真正的业余摄影者,却在“仇业余恋专业情结”的驱使下,使自己的“创作”成为“屈从”,成为“仿专业”……如此一来,中国摄影也就在这种专业/业余的模式中“永堕轮回”了……而走出这一“轮回”的惟一途径,就是中国知识分子摄影群体的真正崛起。   

    其实,80年代前期中国的文学界也是按专业作家/业余作者这一模式“轮回”的。那时的业余作者与现在的发烧友有很多相似之处,不乏因写“车间文学”、“改革文学”而“专业”者。但如今,他们的“专业”身份还是某种“水平”的象征吗?还能唤起人们对他们的记忆吗?我总觉得,文学界曾经走过的历史,极有可能成为摄影界面临的未来。曾几何时,王小波、余华等人的文学实践,超越了专业/业余的旧有模式,“知识分子写作”开始引领中国当代文学的主流。今天摄影界的专业/业余人士,也应该可以从中推断出自己明天的位置来吧。

    “知识分子摄影”在今天也许一时还不能呼之即出,但让人感到鼓舞的是,摄影理论批评的“知识分子写作”,却在我的呼唤和期盼中寻声而至了。刘俐俐、张智庭、李兴华、高恒文等人的参与,中国社科院外文所史忠义、周发祥诸君的多方关注和热情鼓励,都是对于我的极好的呼应。可以说,我的企盼已经部分地成为了现实。

    我在《摄影·批评·文化研究》中开头便说:“……中国摄影依旧‘遗世而独立’,自说自话着似乎是一个世纪前的话语。这实在显得有点滑稽……谁也不愿这种现状长此以往,但要有所改变,就必须首先从理论的建设着手,将经过符号—结构—解构等一系列‘语言学转向’之后(尤其是文化研究的‘意识形态转向’之后)的新理论、新方法,引入中国摄影批评的具体‘语境’;同时,在一种更为开放的语境中,将中国摄影作为文化研究中的一个课题来加以研究。”现在,《中国摄影报》发起的这一系列相关讨论,已经轰开了所谓“圈内”/“圈外”之类“土围子”的一角。也许这正标志着,中国摄影已经走向了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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