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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8-16 10:3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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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权力意志与超人哲学
在尼采看来,基督教衰颓的道德观念导致了悲观主义和虚无主义。不过,虚无主义有双重意义:消极的和积极的。前者可视为叔本华的归宿,而后者则是尼采的目标,即它可以作为强力的象征,表现权力意志。权力意志是尼采的理论基点,它把人的生命理解为一种冲动、冲创和创造力,一个不断自我表现、自我创造、自我扩张的活动过程。当生命意志是表现、释放、改善、增长内在的生命力的意志时,它就是权力意志(Der Wille zur Macht)。这里的权力是广义的,它指的是人不断地改善、扩大、增长、超越自身的生命力,而不能仅仅归结为追求政治权力的意志。具体说来,“权力意志专门化为谋生图存,谋求财产、工具、奴仆(俯首听命者),谋求当统治者:人体就是例证。……除了为意志而意志之外,根本不存在别的什么因果关系,用机械论是解释不了的。”[17]人是权力意志,世界也是如此:永远在自我创造、永远在自我摧毁的酒神世界,双重销魂的秘密世界,无目的的超出善恶的世界……
尼采指出,在不同等级的人当中,权力意志的表现也不同:(1)在被压迫者和各种奴隶那里表现为争取“自由”的意志,目的似乎仅仅是解放,从道德和宗教意义上说,是仅仅对自己的良心负责、福音的自由等等;(2)在比较有力、正在向权力迈进的人当中,是作为争取超等权力的意志;(3)在最有力、最雄厚、最独立和最有胆量的人当中,作为对“人类”、对“人民”、对“福音”、对“真理”和“上帝”的“爱”,作为同情、自我牺牲等等,作为征服、俘虏、役使的活动,作为参与一种可以受自己指挥的巨大权力的本能活动:这是英雄、先知、凯撒、救世主、耶稣。[18]
尼采用权力意志勾画出一幅永恒轮回的世界图景,以排除基督教对某种绝对的、彼岸的目标的追求,而肯定现实的世界和人生。他认为这是对他的学说及其理论前提和结果的阐述,亦是其证明。他以物质不灭和能量守恒的学说为佐证,认为权力意志不会永远停留于某种状态中,除了不断地流动、不断地变化本身以外,它没有任何永恒的东西。因此
“世界就是:一种巨大无匹的力量,无站无终;一种常住不变的力量,永不变大变小,永不消耗,只是流转易形,而总量不变;……一个奔腾泛滥的力量的海洋,永远在流转易形,永远在回流,无穷岁月的回流,以各种形态潮汐相间,从最简单的涌向最复杂的,从最净的、最硬的、最冷的涌向最烫的、最野的、最自相矛盾的,然后再从丰盛回到简单,从矛盾的纠缠回到单一的愉悦,在这种万化如一、千古不移的状态中肯定自己,祝福自己是永远必定回来的东西。是一种不知满足、不知厌倦、不知疲劳的迁化……。”[19]
在权力意志的永恒轮回当中,“‘人类’不是目的,超人(overman)才是目的!”[20]在欧洲的虚无主义杀死了西方文化中的上帝之后,人就必须自我超越,成为超人,真正的哲学应当成为超人哲学。这便是尼采哲学的旨归。
尼采敏锐地感到,虚无主义已经站到欧洲的大门口,由苏格拉底和基督教肇始的西方文明导致了悲观主义,而悲观主义又发展为虚无主义,这意味着人类的日益堕落和退化。真正创造性的文化一片凋零,市侩文化充斥一切场合,随之而来的是人的生命力和本能冲动被压抑和扼杀,人们处于一种麻木的、无目标、无标准的状态。于是,尼采呼唤像查拉斯图特拉这样的超人出现:“一切天神皆已死去;如今我们希望超人长生。”[21]
在《查拉斯图特拉如是说》中,尼采将超人与末人对立起来。末人的个性被泯灭了,他们按习惯的、传统的思想方式和道德规范来思想和行动;他们缺乏创造性和自主性,一切模仿别人或听别人指使,亦步亦趋、人云亦云;因而庸庸碌碌、苟且偷生。总之,末人是缺乏旺盛的权力意志的人,是为理性主义和基督教传统所产生的奴隶道德所支配的人,现实生活中的普通人莫不如此。而超人的根本特色就是权力意志得到了充分的发扬,冲破了一切传统的思维方式和道德规范的束缚。他们是具有鲜明的个性和创造性的人,是具有超群的智力、坚强的意志、绝对的自主性、高昂的激情的人。超人好像大海,抛起猛浪,吞没浊世和一切污行;超人好似狂风暴雨,震慑一切。现实人类卑微懦弱,而超人则勇猛刚强,他们逾越一切、重估一切。超人是自然和社会的立法者,本身不受任何法律约束,超人是道德和真理的准绳,本身不受任何道德和真理的制约。尼采曾经区分了三种人生境界:第一种是“你应”,即无条件的服从,无论是斯多亚主义、基督教,还是康德哲学中都在这样要求;更高一级的是英雄人物的“我要”;比“我要”更高一级的则是“我是”,这是古希腊诸神的境界。[22]超人无疑就是达到了“我是”境界的人。但“我是”什么?是狄奥尼索斯的本能冲动?是权力意志本身?是大地的意义?都是。但超人是无法界定的,超人的价值就体现在他对一切价值的重估上,体现在他不断的自我超越上。超人不是“什么”,超人“是”。
“现在我教你们丢开我,自己去寻找自己;当你们皆否认我时,我将向你们回转。”[23]——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想在善和恶中作造物主的人,必须首先是个破坏者,并砸烂一切价值。也就是说,最大的恶属于最高的善。不过,后者是创造性的善。”[24]——尼采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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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雅斯贝尔斯:《理性与存在》,载考夫曼编:《存在主义》,中译本,北京,商务印书馆1987年版,第167页。
[2] Simon Critehley, etc., ed. A Companion to Continental Philosophy, Blackwell Publishers, 1998, p. 153.
[3] 尼采:《苏鲁支语录》,中译本,北京,商务印书馆1992年版,第113页。
[4] 尼采:《看哪这人!——自述》,中译本,载《权力意志——重估一切价值的尝试》,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年版,第99页。
[5] 尼采:《历史对于人生的利弊》,中译本,北京,商务印书馆1998年版,第24页。
[6] 尼采:《权力意志——重估一切价值的尝试》,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年版,第134页。
[7] 尼采:《看哪这人!——自述》,中译本,载《权力意志——重估一切价值的尝试》,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年版,第4页。(萨蹄尔(Satyr)是希腊神话中的林怪和酒神的随从,在希腊神话中兼醉汉与色鬼于一身。)
[8] 尼采:《历史对于人生的利弊》,中译本,北京,商务印书馆1998年版,第58页。
[9] 尼采:《权力意志——重估一切价值的尝试》,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年版,第116页。
[10] 尼采:《权力意志》,载《现代西方哲学论著选辑》(上卷),北京,商务印书馆1993年版,第10页。
[11] 尼采:《权力意志——重估一切价值的尝试》,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年版,第115页。
[12] 同上,第14页。
[13] 尼采:《看哪这人!——自述》,中译本,载《权力意志——重估一切价值的尝试》,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年版,第107页。
[14] 尼采:《权力意志》,载《现代西方哲学论著选辑》(上卷),北京,商务印书馆1993年版,第17页。
[15] 尼采:《权力意志——重估一切价值的尝试》,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年版,第347-348页。
[16] 同上,第232页。
[17] 同上,第148页。
[18] 参见同上,第238页。
[19] 尼采:《权力意志》,载《现代西方哲学论著选辑》(上卷),北京,商务印书馆1993年版,第19页。
[20] 尼采:《权力意志——重估一切价值的尝试》,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年版,第347-348页。
[21] 尼采:《苏鲁支语录》,中译本,北京,商务印书馆1992年版,第76页。
[22] 参见尼采:《权力意志——重估一切价值的尝试》,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年版,第118页。
[23] 尼采:《苏鲁支语录》,中译本,北京,商务印书馆1992年版,第75页。
[24] 尼采:《看哪这人!——自述》,中译本,载《权力意志——重估一切价值的尝试》,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年版,第100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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