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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3-15 23:2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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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诗经到中原音韵》一书作者生平及其完稿和出版经过:
来源:黄克定先生女儿惠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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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书作者黄克定先生1915年生于上海市一个商人家庭,20世纪二十年代、三十年代就读于上海复旦中学、复旦大学。年轻时喜爱文学,受鲁迅、茅盾等作家作品的影响,对进步的革命思想有了追求,在读复旦大学时想念中文系,因做商人的父亲反对,只好读商科(就是今天的经济系)。在复旦中学就读期间,与胡绳先生是同班同学。在复旦大学就读期间,参加过“一二·九”运动,还在1936年参加过鲁迅先生葬礼。1956年写过回忆鲁迅先生的文章发表在辽宁日报上,在上海曾阅读过美国记者斯诺写的《西行漫记》,这对他后来参加革命工作有了思想基础。
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8·13”日军进攻上海,日军大炮轰击上海南市中国人的居住区,黄先生父亲的商业铺面被日军大炮炸毁,一家人在上海失去了生活来源。复旦大学内迁,黄克定先生不满国民党的腐败没有随校,从上海回到浙东慈溪家乡。在浙东家乡,有三十年代初他父亲花一万银洋盖的前后两进五开间二层楼房可以居住,不久,他父亲病故.黄克定先生在当地做了一些抗日的工作,后来返回上海在租界里私人企业做会计生活。
黄克定先生与吴增麟先生从小学、初中、高中一直是同学和好朋友,在复旦中学读书时,他们与胡绳先生是同班同学.从复旦中学毕业后,黄克定先生到复旦大学读书,胡绳先生去北京读书,而吴增麟先生参加工作,在交通部国际电台上班,与胡绳先生的姐姐项泰女士是一个单位的同事.吴增麟先生与项泰女士都是单位业余文艺骨干.三十年代中期,上海民众在中共地下党的组织下掀起了救亡运动高潮. 国际电台的热血青年也自发地排练了田汉先生写的街头剧<放下你的鞭子>,在上海城隍庙为民众公演.吴增麟先生在剧中饰老头,项泰女士饰小姑娘.演出非常成功,激发了广大民众的爱国热情,吴增麟先生的妹妹吴素英女士及兄弟姐妹也都到城隍庙观看演出,为哥哥加油.散场后,已经很晚了,吴素英女士和兄弟姐妹们大家手挽手往家走,被剧情激发的爱国热情爆发出来,青年们高声唱起了<义勇军进行曲>,警察吓得躲到了一边 .还有一次,吴增麟先生和项泰女士在南京路上讲演,向民众宣传抗日救亡的道理,结果双双被抓入巡捕房,后来在七君子的担保营救下,半夜十二点才被放了出来. 项泰女士后来去武汉进行救亡宣传,,在日军飞机空袭下不幸牺牲.年龄才二十岁多一点.
吴增麟先生的妹妹吴素英女士从小学的时候就认识黄先生,两人由相识到相爱,于1941年秋天中秋节时,在上海租界里结婚。婚后几个月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兵冲进租界,孤岛上海也被日军占领,两人一起回到家乡浙东慈溪,在上海和浙东居住时,黄克定先生曾秘密地接触到一些革命的文化人士,如黄源、娄适夷等人,受其影响,有了参加共产党领导的革命队伍愿望。1943年,新四军在离他家乡200里的地方四明山建立了浙东根据地,他家乡所在地是游击区,日军也来,新四军也来,但日军从不敢过夜,而新四军部队经常在黄先生家里居住。
1944年春天,黄克定先生家里的五间楼房,因住过新四军谭启龙的部队被日军烧毁,国恨家仇使黄克定先生终于以开明士绅参加革命队伍。妻子吴素英女士也要一同前往,准备将两个孩子(长女两岁,长子才几个月)交给婆母,六十多岁的婆母绝食抗议.最后黄克定先生只身一人于1944年秋参加了革命队伍,吴素英女士留下照顾两个孩子,她还在当地抗日政权办的小学校做了半年教师。1945年春,当地日军四处抓捕抗日人士的家属,她从当地地下党处得到消息后,在亲友的帮助下,带着两个孩子逃到上海自己的父亲家,一直住到上海解放。而同一乡学校的另一男教师被日军抓住牺牲。
黄克定先生在浙东解放区机关工作,1946年内战爆发,他随解放区机关从浙东撤到江苏、山东,渡海到了辽东,最后在辽东省工业厅工作,直到1949年5月上海解放后,黄先生回到上海将吴素英和两个孩子接到东北,吴女士同时参加革命工作,全家享受革命政府的供给制待遇,已经八岁的长女和六岁的长子上了育才小学。次子和另三个女儿都是1950年以后在东北出生的。
黄克定先生在辽东省工业厅做财务工作,业务上是骨干,曾将苏联的财务管理工作方法通过英俄两种语言译出,引入到当时计划经济时期的辽宁工业财务工作中来,办过财务培训班,培训了几批学员,这些学员后来都成为辽宁工业财务上的骨干力量,他还在1957年出过专著《给初学成本工作者的几封信》。黄克定先生在辽东省工业厅工作期间,曾有过三次入党机会,但他自认为还不够一个共产党员的条件,种种原因没有成为党员,这是一个遗憾。组织上1959年调他到安东(丹东)市工作,在安东师范专科学校(二年制文科大专,培养高中教师)做副校长,兼教古汉语。因他年轻时爱好文学,古汉语功底很深,同时也注意到古汉语音韵方面,逐步开始自己钻研。
1963年,黄克定先生调回省城沈阳,在机关里做副研究员。实际工作中专业不对口,自己申请下乡搞了两年“四清”。1965年冬天,与后来是东北大学文法学院教授的谢燮正相识,成为忘年之交。
在1966年~1968年文革混乱时期,谢将许多音韵学方面的书借给黄克定先生看,他从此迷入此门,开始专心研究音韵学。
1969年冬,按辽宁省的政策全体干部下乡走“五·七”道路, 插队农村,黄克定先生的次子,次女,三女做为知青,已经下乡在辽北农村。他同吴女士及一个有残疾的小女儿下乡到辽宁西部最穷的朝阳市建昌县二道湾子公社,他在接受盆下中农”劳动教育”之余,继续研究音韵学.在建昌时,他与过去相识并是好朋友的范敬宜先生一家同在一乡,并来往走动。几个知青子女在春节探家之时,看到他每天夜里点着“红军的马灯”(当时没有电,子女们戏称),在小炕桌上拿着古书看,口中拼读着字音,手中写着。当时他在写《从诗经到广韵》,后来拓展为《从诗经到中原音韵》。
在1973年、1979年两次,黄克定先生经人介绍与辽宁大学中文系主任张震泽教授相识,张震泽先生同意调他到辽宁大学教授音韵学和古汉语,因种种原因未成。他虽然与张震泽先生只见过几面,但因在音韵学方面能谈到一起而成为知音。(从1979年以后两人没有再见过面)。
1978年,黄克定先生通过书信与老同学胡绳先生联系上,从此二人之间书信往来,“探讨学术问题,老同学成了新知交。………”(胡绳先生在此书序言). 黄克定先生.在下乡插队期间,自译《荀子今译》三十二篇,手稿1000多页,经胡绳先生介绍,拿到吉林长春《社会科学战线》编辑部,因篇幅太长,只将前言几万字《评荀子的哲学和政治经济思想》发表在《哲学史论丛》上。
八十年代初,黄先生继续在业余时间写此书,并同胡绳先生通信中相互探讨学术问题。胡绳先生在当年的一封来信中这样写道:
“……音韵之学,我实在一窍不通。王力教授倒是我认识的。大著告成,也许可请他看看。不过他已是八十老人。如把大著全本内容写个概要,求他指教,或更适当。(语言学吕叔湘和我更熟,他是我苏州中学时的老师,不过他似乎对古韵注意不多……)”
但当时书没有写完,因此也没有给其他人看过。只有东北大学谢教授来到家里时才能一起讲讲音韵学方面的话题,并看过手稿.
1985年秋,黄克定先生和吴素英女士回上海探亲,路过北京时去看胡绳先生,同时带去了此书第一编《古音》手稿(那时全书还没写完),请胡绳先生找专家帮助看看,据吴女士回忆,当时胡绳先生鼓励黄先生说:“你把书写完后来信,我会处理的。”
这是解放后黄克定先生与胡绳先生仅有的一次见面,其余都是书信往来。
在胡绳先生1985年12月4日来信中写道:“……大稿已送交李荣同志,他答应看,但因手边有事,说要晚一些时才能抽出时间,已遵嘱告他不妨从容为之。……”(此信中大稿指此书第一编《古音》手稿)
1986年5月份,黄先生收到胡绳先生5月2日来信:“……奉上李荣同志读草稿后的意见(附在信后),不知这些意见对你有用否?原稿已在我处,是否立即寄还给你?……”随信同时寄来李荣先生阅手稿后的意见--《读黄克定同志书稿》,黄先生对此做了批注,从批注上看第三、四两条他采纳了。(《读黄克定同志书稿》复印件附后)
1989年6月,黄先生收到胡绳先生6月20日来信中说:“……大著前曾请一专家评论。……辽大如能出版实是好事,“赔本”至二万元之多,未免过于夸张。只好徐谋出版途径。……”
从此信内容推测黄克定先生已把此书完稿一事写信告诉胡绳先生,但没有进一步与胡绳先生联系此书的出版事宜。
1989年全书完稿之后,黄克定先生曾请东北大学谢教授帮助,与辽宁大学出版社联系出版此书,经过谢的联系,答复可以出版,但学术书亏损,需要作者自己拿两万元钱才能出。谢教授提出说校阅及编辑的工作由他来做。黄先生当时说:“最多我不要稿费罢了,怎么还要我往外拿钱出书?”当时工资还没有改革,两万元是一笔巨款,黄先生没有这笔钱,如果有的话会拿出来出这部书的。而那时他的几个子女工资也很低,凑不出这笔钱。此书出版的一事就放在一边了。
在黄先生往来书信中,找到一封1989年6月25日给辽宁大学中文系张震译教授的信。(可能张教授没有看到此信,复印件附后)
从给张教授的信中看出此书已完稿,但黄先生的苦恼是对于音韵学方面的学术思想无人可以交流探讨,因此他感到很“寂寞”。并在信中说愿意与年轻的汉语音韵工作者共同研究.,不会考虑”经济效益”.
1989年冬,黄先生患脑血栓住院,一病十年,直到去世..“来不及对书稿做进一步的修改,成为难以弥补的憾事”(胡绳先生序言)
吴素英女士把手稿和草稿用绸布包好仔细保存,才得以完好留下,此书的完成与吴素英女士的支持是分不开的。从1989年~1999年,全书手稿在壁橱顶层一放十年,真是古语中所说的“束之高阁”了。
在整理黄克定先生的音韵学书中,其中有两本书,一本是1984年北京中华书局出版的《音韵学研究》第一辑,里面是中国音韵学研究会成立大会暨首次讨论会及论文。(大会是1980年10月开的,1984年才出论文集). 还有一本是1985年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的王力先生《汉语语音史》,扉页上有胡绳先生的赠书签字,(复印件附后)两书都有黄先生红字批注。
从胡绳先生的另一封来信中说:“……周祖谟《汉魏晋南北朝韵部演变》一书,我打听了一下。此本第一分册是科学出版社出版出的,现已无法买到。但据说中华书局将重印此本,但须得作者把第二分册交稿时重印第一册,届时不难得到此书,当代为留意。……”
从信中内容推测黄先生曾托胡绳先生在北京帮助买此书,但当时没有买到,在留下的藏书中没有看到这本书。
黄克定先生在病中十年,虽然不提此书一事,但在他的心中还是一件末了的心事。1997年,黄先生口述,吴女士代笔给胡绳先生去了最后一封信: 大意是此书已写完 ,他本人在病中等等。当时胡绳先生不在北京,此信寄到北京后,胡绳先生的夫人因患病头脑不清楚,把此信压在褥子底下一年多,直到1998年末,在整理房间时,胡绳先生才看到此信,立刻回信寄到沈阳,说明迟复之原因,吴素英女士去信告诉胡绳先生,黄克定先生已于1998年夏天去世,并说书稿早已写完。
胡绳先生马上给吴女士来信说:“……现在我所关心的是克定音韵学的遗稿,十约年前,克定曾找我处理,我未能尽力办好,深以为憾,他留下的遗稿,即已有出版社认为值得出版,我认为我有责任了此一事,但你现在不必把稿子给我,但望你告我下列几点:……”。吴女士与次子黄人玮将此书目录打出寄给胡绳先生,之后几次信件往来,1999年春天胡绳先生来信到沈阳要手稿寄北京,吴女士与次子黄人玮将手稿分章整理好,并复印一套。两个女儿二女和三女一起坐车到北京,将手稿送到胡绳先生家中。胡绳先生在看了手稿之后给吴女士来信,说他自己出钱出版此书,后来又联系由辽海出版社出版。在此期间,吴素英女士去信请胡绳先生为此书写序言,胡绳先生答应了。正是胡绳先生的努力,此书才能得以出版。
1999年7月份胡绳先生委托秘书白小麦同志专程到沈阳,与辽海出版社联系出版事宜,吴女士与辽海出版社签订了正式出版合同,而这正是此书最后能得以出版的法律保证,可见胡绳 先生做事情是相当细致,相当稳妥的. 胡绳还写一份全权委托书给白小麦同志,委托白小麦同志办理此事。在签合同的同时,谈好由中国社会科学院负责全书的校阅工作。
2000年春天,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同志校阅工作完毕,语言所两位专家提出审读校阅意见,胡绳先生提出自己的三条看法如下:
1、本书成书于1989年,作者随即病倒直到1998年去世,无力再作修改。因此,没有可能吸收后十年来新的研究成果;因写作条件困难,接触材料有限,有些疏漏是难免的;包括语言带有那个时代的特点和痕迹,也是可以理解的。本书虽然不够系统,不够成熟,但有参考价值。
2、音韵学是后人根据前人留下的文字,推测前人的发音及其演变,研究的空间和弹性很大,学派众多,前人的观点包括今人的所谓定见均可商榷。但书中似应尽量避免自相矛盾。
3、基本保持本书的原貌。写作的一般情况、长处和局限在序言中说明;吴素英提供的写作经历修改后作为后记;有些具体的缺点和问题,如何处理的,在编后记中交待。
白小麦同志将三条看法,语言所专家校阅意见及校阅后的手稿、复印稿转交辽海出版社副总编李英健同志。李后调辽宁人民出版社任副总编, 此书改由辽宁人民出版社出版.
2000年11月胡绳先生逝世,吴女士从电视中得知此事,去信给北京胡绳先生夫人及家属致哀。2000年12月份,吴女士从《百年潮》杂志魏久明同志《胡绳同志最后的日子》一篇文章中得知,胡绳先生在重病中写了他最后一篇文章,就是此书的序言。吴女士感慨万分。(后听白小麦同志说,他们曾代笔写过给胡绳先生看,胡绳先生看后认为不行,最后还是自己坚持写完此稿)。
2001年初,范敬宜先生打电话给吴女士,说看到《百年潮》文章,要胡绳先生与吴女士的通信副本,吴女士将几封信的复印件寄给范敬宜先生。2001年春天,范敬宜先生写的《胡绳的最后一篇文章》发表在新民晚报和辽宁日报上。辽宁人民出版社张洪同志(此书的责任编辑)看到此文,征求范敬宜先生同意,把此文作为《跋》放在书的后面。
此书从1999年7月与辽海出版社签订合同之后,历经五年,最后经中国社会科学院白小麦同志沟通,辽宁出版集团承担费用,由辽宁人民出版社出版,并于2002年11月与吴女士补签了新的合同。责编张洪同志与吴女士及家属联系,在非典时期前后编辑,排版、校对、造字……几次反复核对样稿,最后在2003年9月份,出版社工作完成,交付印刷厂。吴女士在2003年10月22日终于拿到了样书,11月份,吴女士以七折价自购100部{书款是黄先生和吴女士好友罗剑华先生赞助的}. 随即寄往全国各大学中文系及语言研究单位赠送此书,供学者们探讨研究. 此书出版后,东北大学文法学院谢燮正教授和辽宁大学中文系宋今教授为此书写了书评,征得二人同意,发表在互联网上供学人们参考。
从1978年—2000年的二十多年时间里, 胡绳先生一直关心此书的情况,从学术和精神上支持黄先生写作,研究,在资料上给予帮助购买,并联系音韵学专家阅看,最后终于促成此书出版..在重病中用心血写下他的最后一篇文章.-此书的序言,做出了精辟的评价,为此书全书完成划下一个完美的句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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