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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诂学与现代词汇学在词汇词义研究方面的差异与互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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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21 09:01:0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训诂学与现代词汇学在词汇词义研究方面的差异与互补

作者:杨端志  
【原文出处】:文史哲  【原刊地名】:济南  
【原刊期号】:200306  【原刊页号】:52~57  
【复印期号】:3   【分类号】:H1  
【内容提要】:训诂学是我国古代学者从认知方面研究汉语语义的传统学科,词汇词义是其核心。词汇  
【文摘】:汉语言文字学  
【英文文摘】:Exegetics is a traditional subject allowing ancient Chinese scholars to stud  
【作者简介】:杨端志(1949-),男,山东菏泽人,山东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插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正文】
   
    中图分类号:H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511-4721(2003)06-0052-06
   
汉语的词汇、词义研究,在汉语言学史上大致是由两个非常接近而又不同的学术部门
承担的。一个是古代传下来的“训诂学”,一个是“五四”以来以至当代形成的词汇学。
这两个学术部门都做出了很好的成果。尤其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成果更为突出。
    但是,毋庸讳言,这两个学术部门各自都还有一些理论问题和实践问题没能得到很好
的解决。
    训诂学方面。最突出的问题就是理论和理论系统问题。对此,许多学者都曾经指出过
。早在1982年,殷盂伦先生就认为,训诂学应当“吸收外国语言学的先进理论和科学方法
,使训诂学更为科学化、系统化,在普通语言学中发挥它应有的作用。”[1]王宁先生说
,必须“梳理两千年来训诂学发展的脉络,以便找到旧训诂学在理论上和在实践上的终点
,由此起步来进行新的批判继承”。[2](P9)近二十余年来,很多学者进行了训诂理论建
设的努力,提出了一批具有理论意义的新见解,使得训诂学理论建设大为改观。但是,我
们还不能说找到了“旧训诂学在理论上和在实践上的终点”。词汇学方面,在不断引进西
方应用语言学、语用学、社会语言学、心理语言学、文化语言学、神经语言学、认知语言
学等的带动下,理论观念比较活跃,涌现了一大批非常优秀的成果。但还是常听到人们说
,“在汉语语音、词汇、语法三大块中,词汇的研究是最薄弱的”。蒋绍愚先生指出,历
史词汇学研究,“直到现在,人们也感到对词汇的系统难以把握,所以,在词汇研究方面
,显得系统性不够。在词汇研究方面,做的大量的工作是对词语的诠释,而对词汇系统、
词汇发展规律等方面的研究比较缺乏”。[3](P251)张联荣先生认为“汉语历史词汇学的
研究还处于初始阶段”。[4]现代汉语词汇学研究成果比较突出,但是,邢福义先生认为
“对词汇系统本身的研究不够全面和深入。大多数研究还没有摆脱传统原子主义的老路,
注重个别现象的分析,缺乏宏观理论的思考。关于汉语词汇系统内部的组织结构,没能建
立起严密的体系”。[5](P120)这些见解,恐怕都是符合当前研究现状的。
    要解决这些问题,一般说来有两条途径,一是古今结合,向相近的汉语研究部门去寻
找,向汉语言研究的实践中去寻找;一是向国外语言学尤其是向欧美语言学借鉴理论和方
法。比较而言,前者更为重要,因为它们最具内同性、互补性和理论的原创性。我们认为
,近百年来,尤其是近二三十年来,训诂学、词汇学向国外语言学借鉴理论、方法。做了
不少工作,而在某种程度上忽视了立足本体,古今结合,向二千余年的汉语研究历史中去
总结理论、总结方法的工作。就词汇词义研究来说,训诂学与现代词汇学,就最具内同性
,最有互补性,有进行比较研究的必要。
      
一、关于汉语语言单位的认识问题
  
  “语言单位”,语言指自然语言,单位指功能、语义相对独立的成分。中国古人认识
汉语语言单位很早,认识的角度也不相同,从不同的角度分出了不同的单位。一是从阅读
方面来认识,分出的语言单位有“句”和“读”。唐代天台沙门湛然说:“凡经文语绝处
谓之句,语未绝而点之以便诵咏谓之读。”[6]元代陈端礼说:“句读二字,倒点为句,
中点为读,凡人名、地物名、并长句内小句,并从中点。”[7](P20)“句”是语义完整的
单位,大致相当于今天的单句或复句,“读”是语义未完的单位,大致相当于今天的词组
或子句。这种以一定的标记划分语言单位的办法用得很早,公元前九世纪周共王时期的铜
器《永盂》上的铭文就已出现,此后,春秋战国秦汉出土的铜器简帛文字上,都有使用。
    二是从句子组织来认识,分出的语言单位有“字”、“句”、“章”、“篇”。汉代
王充说:“文字有意以立句,句有数以连章,章有体以成篇。”[8]南北朝时期的刘勰,
对语言单位认识得更加深刻,他认为“设情有宅,置言有位”。“位”应当是我国较早的
语法概念。“言位”等于“语法”。并具体解释说“因字而生句,积句而成章,积章而成
篇”。[9]分出的语言单位也是“字”、“句”、“章”、“篇”,那就是“字位”、“
句位”、“章位”、“篇位”。“字位”、“句位”、“章位”、“篇位”就是中国古代
的“言位”。相比今天的语法来讲,可称之为“大语法”。可惜的是,刘勰没有对“字位
”、“句位”、“章位”、“篇位”做出进一步的阐述。对“字位”、“句位”、“章位
”、“篇位”进一步的研究是由随文释义的训诂来承担的。
    三是从随文释义的训诂来认识。汉唐以来,古人为古书作注,下注的地方或注释的对
象往往就是古人所认为的语言单位。从语言学的观点看,这有字、词、词组、单句(古人
称“小句”)、复句(古人称“长句”)、章、篇。
    古人分出的语言单位共有字、词、词组、单句、复句、章、篇七级。句下的单位有字
、词、词组;复句下的单位有单句;章下的单位有单句、复句,篇下的单位有章。其中,
“字”是最小的单位。
    这里,我们要注意的是,古人是把“字”作为语言单位的,古人作为语言单位的“字
”,相当于现代英语中的“word”。“字”在汉语中作为语言单位,是在漫长的汉语言史
上形成的。最早把“字”作为语言单位始于秦代,是伴随着把记录语言的符号由“文”改
称“字”一起产生的。《史记·吕不韦列传》说,《吕氏春秋》写好后,吕不韦把它“布
咸阳市门,悬千金其上,延诸侯游士宾客,有能增损一字者予千金”。这个“字”就是指
语言中的最小单位。南北朝以后,文章家、诗话、词话讲“炼字”,“求一字之稳”,以
及“四字句”、“五字句”、“六字句”、“七字句”等等,其中的“字”,都指语言的
单位。
    训诂学对语义的研究,是以“字”为单位的,也是以“字”为核心的。现代语言学把
语言单位定为:词、词组;单句、复句;语段、篇章六级。词汇学研究的对象是“词”。
“词”则有单纯词、合成词之别,“词”则有单位,结构,层次。“词”的内容显然要细
致、丰富得多。但是,“字”也有它独特的丰富内容。古、今语言学家们对汉语语言单位
认识的区别,主要在于最小的语言单位是“字”还是“词”上,这就引起了一系列的知识
的、理论的、框架的差异。差异中其实就有很多的互补性。这一点,我们下面还要谈到。
      
二、关于对“字”的性质的认识问题
   
古人认为,汉语中的“字”,主要意义有两个,一是表示汉语的语言单位,已如上述
。二是表示文字,即记录语言的符号的文字。
    这里讨论的“字”的性质,字是指后者,即文字的“字”。
    现代语言学认为,“文字是记录语言的书写符号的系统”,“汉字是记录汉语的书写
符号的系统,它包括汉字所有的形体(声符、意符等)、所有字和标点符号”。[10](P18
5)这样,所谓“书写符号的系统”就是指字形符号系统。所以,一部分具有现代观念的学
者,即便是研究古代汉语,甚至研究古文字的学者也采取了这种认识。古汉语研究的著名
学者洪成玉先生在讨论字义与词义时说:“汉字本身没有意义”,“假借字和本字都是文
字现象,不直接涉及到词义问题。”[11]古文字学大家唐兰先生在阐述古文字研究对象的
时候说:“我的文字学研究的对象,只限于形体,我不但不想把音韵学找回来,还得把训
诂学送出去。”[12](P5)唐兰先生眼中的“字”,既不包括字义,也不包括字音。
    而我国古人认为,古汉字是在语义所指客观事物原型基础上经抽象概括创造出来的,
也就是说,在造字的时候就已把语言中的音、义投射到文字上,即所谓“近取诸身,远取
诸物”,“依类象形,故谓之文”。[13]一旦成为“字”,它就具有了形、音、义。这是
许慎《说文解字》以来的基本观念。《说文解字》就是兼释形、音、义的。从此,汉字成
为历史语义、历史语音的载体。同时,也形成了汉字的研究传统。古汉字的研究,涉及到
形体的演变,涉及到历史语义学,涉及到历史语音学。同时,也形成了研究方法的传统,
即文字形体、文字字音、文字字义三者互相求,古今六者互相求的方法论系统。这就是段
玉裁所说的:“圣人之制字,有义而后有音,有音而后有形。学者之考字,因形以得其音
,因音以得其义”。“小学有形,有音,有义,三者互相求,举一可得其二。有古形,有
今形,有古音,有今音,有古义,有今义,六者互相求,举一可得其五。”[14]于上古音
研究,得出了石破天惊的著名结论:“谐声者必同部。”[15](P818)于语义研究,则有形
训、义训、声训三大法宝。[16](P120)于字形研究,则有“六书说”和“甲金说文比较互
证法”。[17](P135)
    对于汉字性质的认识,古今观点针锋相对,迥然两路。若以今,则要否定语言音、义
在汉字形体上的投射,也就否定了形、音、义三者互相求,古今六者互相求,否定了历史
语音研究的“同声必同部”,否定了语言研究的形训、音训、义训三大法宝,同时,也否
定了“六书”和“甲金说文比较互证法”。若以古,今天所谓汉字的性质,便成为皮相之
谈,只看到文字符号性的一面,没有看到汉字符号性的另一面。
    这种汉字既与语义无关系,也与读音无关系的认识,占据了文字认识的正确理论的地
位。
    其实,索绪尔并没有这么说。索绪尔反倒认为,世界上的文字有两种不同的体系,一
为表音体系,一为表意体系。表意体系的文字,“这个符号和整个词发生关系,因此也就
间接地和它所表达的观念发生关系。这种体系的典范例子就是汉字”。“这个符号和整个
词发生关系”,文字符号“也就间接地和它所表达的观念发生关系”,就是语言的音、义
投射到了符号上,符号具有了音、义。所以,索绪尔又进一步阐述说:“对汉人来说,表
意字和口说的词都是观念的符号;在他们看来,文字就是第二语言。在谈话中,如果有两
个口说的词发音相同,他们有时候就求助于书写的词来说明他们的思想。但是这种代替因
为可能是绝对的,所以不致像在我们的文字里那样引起令人烦恼的后果。汉语各种方言表
示同一观念的词都可以用相同的书写符号。”[18](P51)他并没有批评汉人的这种认识不
对。这应当就是我们所说的汉字符号与汉语音义的正确关系。我们体会,书写符号与语言
的关系有两层;第一层,一切的文字都是记录语言的符号系统,在这一层上,汉字与拼音
文字并没有什么不同。第二层,表意体系的文字也是记录语言的符号,但这种符号是接收
了语言音、义投射的符号,是能“和整个词发生关系”的符号,是能“间接地和它所表达
的观念发生关系”的符号。所以,在第一个层次上,把汉字与拼音文字并列,看成同类的
符号,并不是汉字的本质。而在第二个层次上,把汉字看作投射了语言音、义的符号,才
是汉字的真正的本质。对于汉字的真正的本质的认识,中国几百年前的段玉裁,甚至近二
千年前的许慎,不逊色于索绪尔。也正因为汉字符号是接收了语言音、义投射的符号,所
以它具有了语言中的音、义,它是形、音、义三结合的符号,这就与汉语的语言符号取得
了一致性。所以,它就可以充当汉语的语言单位。许慎、段玉裁、索绪尔的认识无疑是正
确的。
      
三、词汇的单位、结构和理据问题
   
大家知道,在现代词汇学理论中,对于汉语来说,尽管什么叫做“词”,如何切分“
词”与“词组”,词汇有没有一个系统等问题,还在讨论中,但是同时,大家都在按照公
认的理解或个人的理解在研究着,探索着。因此,现代词汇学无论在现代汉语词汇研究方
面,还是在汉语词汇史研究方面,都取得了很好的成绩,现代意义上的词汇学已经出现。
在词汇的单位方面,如分为词、词素两级,词素又可分为单纯词素、合成词素,合成词素
中,还可再分等;在词汇的结构方面,如首先分为单纯词、合成词,而合成词又有复合式
、派生式,复合式再分为主谓式、动宾式、偏正式、述补式、并列式等,都已经形成科学
的理论性体系。近些年来,又进行了词的理据的探索,尤其是合成词的理据的探索,出现
了合成词造词法的研究。在词汇的单位、词汇的结构和词汇的理据研究上取得了丰硕成果

    我们再来看传统训诂学关于词汇单位、结构和理据的研究。
    训诂学对词汇单位、结构和理据的研究,也有丰富的成果。但是,这些研究也是以“
字”为单位,以“字”为起点的。——从字出发计单位,结构则重在合成词中各单字间的
语义结构,而语义结构又是与词的理据性相一致的。
    先讨论汉语词的单位。早在甲骨文中,汉语就出现了合成词。郭锡良先生说:“周代
复音化的现象十分明显,复音化的构词方式有两大类:一是多种形式的双音节的音变构词
,二是多种形式的结构构词。复音化的各种构词法萌芽于西周早期,完备于春秋战国。”
[19]马真先生统计了先秦代表性的典籍后认为,如果把先秦单音词估计为一万个,那么复
音词将占它的20%以上。[20]自然语言中合成词的大量涌现,引起了当时哲学家的高度注
意,并对合成词给予了高度的肯定。荀子在他的著名文章《正名》篇中说:“单足以喻则
单,单不足以喻则兼:单与兼无所相避,则共;虽共,不为害矣。”杨jíng@①注释
说:“谓单名、复名有不可相避者,则虽共同其名,——谓若单名谓之‘马’,虽万马同
名;复名谓之‘白马’,亦然。——虽共,不害于分别也。”那就是“马”与“白马”虽
共同有“马”,并不影响“马”与“白马”的区别。这里,荀子提出了汉语的“名”有“
单”、“兼”两级。“单”,相当于现在所说的单音的单纯词;“兼”,相当于现在所说
的合成词包括词组,可以简称为“单词”、“兼词”。并且分析了“兼词”中字义与字义
之间的语义关系,分析了“字”在“兼词”中的语义地位。荀子为中国语言词汇理论开的
这个头,非常了不起,非常英明!对后世产生巨大的影响。汉唐以后训诂学家对群经诸子
的注释,在“字”以上、“句”以下的语言成分上,都是这样处理的。
   
再来讨论词汇的结构和理据。
   
先秦时期“兼名”中字与字之间的结构,反映了人们对客观事物以及客观事物之间动
觉意象图式的认知,早在荀子之前,就已引起哲学家们的兴趣。不过,哲学家们不是从主
谓式、动宾式、动补式等语言形式出发进行解释的,所重视的是字与字之间的语义关系,
是复杂概念之所以形成的语义理据。后期墨家就已经认识到“白马多白,眇马不多眇,白
与眇也”。[21]“白马”是全身多白,“瞎马”不是全身多瞎。是因为“白”与“瞎”不
同。“白”指色彩,既称白马,应是全身“多白”;“瞎”所指只能是眼睛,只能说两眼
瞎,不能说全身“多瞎”。“白马”“瞎马”都是兼名,语言结构都是定中式。但修饰语
性质不同,修饰语与被修饰语的语义关系也不同。前者是“色彩·生命”修饰关系,后者
是“视觉·生命”关系。尹文子说得更明白:“‘好牛’,‘好’,则物之通称,‘牛’
则物之定形。以通称随定形,不可穷极者也。”[22]“好”是表性质的普通形容词,“牛
”是具体事物,以“好”来修饰具体事物是无穷无尽的。不仅指出了性质形容词“好·具
体事物”的修饰关系,还指出了这种语义关系的能产性。这同时也是“白马”“眇马”“
好牛”作为词语的语义理据。
   
墨家、荀子、尹文子等先秦哲学家们对“兼名”语义结构和理据的分析,对此后训诂
学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汉唐以后训诂家对合成词的解释,大都渗透着语义结构和造词理
据的精神。如《诗·小雅·大东》“启明”毛亨《传》:“日旦出,谓明星为启明。日既
人,谓明星为长庚。”朱熹《传》称:“启明、长庚皆金星也。以其先日而出,故谓之启
明;以其后日而入,故谓之长庚。”这是说“启明”为动作与结果关系。《诗·小雅·六
月》“启行”朱熹《传》:“启,开;行,道也。犹言发程也。”陈奂《诗毛氏传疏》:
“启行,开道路也。”这是说“启行”为动作与处所关系。这里,我们的举例虽然是合成
词,其实,古人对文献语言研究的实践,一直是符合先秦“兼名”理论的,也就是在文献
注释中,从西汉初年毛亨起,注释的语言现象大量的是合成词和词组。这就是说,汉代以
来的古人看到了,也意识到了语言的单位有单音词,也有合成词和词组。但是,一直没有
给出“单音词”、“合成词”和“词组”一类的名称。这大约与早在商代就有了成体系的
文字,直到春秋才给出“文”,战国才给出“名”,秦代才给出“字”、“文字”一样,
名称常常是晚于现实的。
    词汇的单位,荀子称为“单”、“兼”,唐代杨jíng@①注把“兼”解释为“复
名”。汉人把叠音词称为“重言”。宋朝,人们在笔记中把连绵词称为“连绵字”。明清
人们又把叠音词称为“叠字”、“复语”,把并列式合成词称为“连言”、“连文”,也
称为“复语”,把联绵词又称为“连语”、“@②语”。从名称看,古人对特殊结构的词
语也给了一定的注意,也显示了这些词语结构的一体性和语义的理据性。
    这里,训诂学对词汇的分析有些方面不如现代词汇学那么细致,但是,显然没有了“
词”与“字”、“词”与“词组”界限不清的矛盾,没有了在“词”与“字”、“词”与
“词组”之间表现出来的词汇“同—性”的矛盾。训诂学跟现代词汇学,显然具有巨大的
互补性,如果两者结合,一定会推动汉语词汇的单位、结构、理据等的研究。
      
四、词汇系统问题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以来,就有不少学者探索现代汉语词汇的系统问题。近十多年来,
学者们也开始了古代汉语词汇系统的探讨,做了不少有益的工作。
    我们认为,训诂学中词汇词义的研究,对汉语词汇系统的建立,具有重要价值。
    词汇的产生是人们对客观世界认知的结果,词汇的发展是人们在已有词汇的基础上对
客观世界认知的结果。人们认知世界的表征是词汇,认知世界的实质是意义。因此,词汇
的系统,实质上是词义的系统,是词义的“内部组织结构”。客观世界事物与事物之间有
联系,新认识的事物与已认识的事物之间有联系,反映到词义上,词义与词义之间就发生
了联系,新词义与原有词义之间就发生了联系。这应当就是词义的系统的基础。人们在认
知客观世界的时候,总是根据事物的原型,一类一类的认识的。一般说来,总是由认识基
本的类开始的。然后,根据事物的原型和家族相似性,再由基本的类延伸认识,纵横发展
。譬如“马、牛、羊、豕”,就是人们根据事物的原型最先认识的基本的类,也是语言中
最早出现的词。后来,人们根据事物的原型认识到它们是分牝、牡的,于是创造出“从马
,从匕”、“从马,从土”:“从牛,从匕”(即牝)、“从牛,从土”(即牡);“从
羊,从匕”、“从羊,从土”;“从豕,从匕”、“从豕,从土”的词来,于是从性别产
生了“马、牛、羊、豕”的下位词。“马、牛、羊、豕”原是野生的,“马、牛、羊”善
跑,不易得,为了备用,后来人们把它们圈养起来,——圈养起来都是放在“牢”(冂)
里的,——于是人们根据相似性原则称圈养起来的“马、牛、羊”为“@③、牢、@④”
,又从圈养的角度产生了“马、牛、羊”的下位词。“马”最早是用来拉车的(甲骨文中
反映的如此)。人们根据语音相似性原则,把马的脊背称“背”,把鞍子架在马背上称“
@⑤”,把轭架在马背上称“服”,车轭下的两匹马也称“服”。服马两侧的马,以服马
为中心,左右数之都是三。根据数量认知原则,把服马两侧的马称为“骖”,于是由拉车
位置不同产生了下位词“服”、“骖”。在商代,马、牛、羊、豕都用作祭品,于是又根
据功能相似性把它们归为一类,统称为“牲”。马、牛、羊、豕都是为备用圈养起来的,
于是统称之为“畜”。又产生上位词“牲”、“畜”。后来,人们又把它们合为“牲畜”
。词汇基本上是根据原型原则和相似性原则,一类一类的创造的。
    人们对词汇的研究,其实是对过去人们认知客观世界成果的再认识,既要再认识词的
音义,也要再认识词义反映的过去的人们认识过的客观事物,并从而对词义做出合理的解
释。这种合理的解释,既包括一个一个的词义,也包括词义与词义之间的关系,即把词义
与词义联系起来,一类一类的解释。相比较而言,后者更为重要。因为后者往往能反映词
汇的系统性。我国古代的训诂家们也正是这样做的。中国传统训诂学解词释义的最大特点
就是“类”观念。
    中国古人认为,“类”来源于“象”,“象”是认识事物的基础。从象出发,可以“
察类”、“辨类”、“比类”、“推类”,这就进入了语言意义系统的研究。到了许慎,
讲“以类象形”,讲“比类合谊”,这不仅仅是研究中国文字的原则,也是研究中国语言
的原则、研究中国语言意义系统的原则。这些原则,都体现了认知语言学的精神。这些研
究成果都体现在训诂学的内容上。那么,训诂学的哪些内容体现了词汇系统的研究呢?
    训诂学对于词汇系统的观察是多角度的。从古人训诂联系到的词汇系统看,汉语的词
汇系统应当是多元的网络系统。
    首先,本义、引申义系统。“本义”、“引申义”的说法,是站在以“字”为语言单
位的立场提出的,是训诂学术语。本义指造字的时候字体所反映的词的意义。由于认为“
字”是语言单位,造字时候的意义就是最早的意义,所以称为本义。本义又称本训。本义
一般都有原型性。引申义是根据事物的家族相似性,由本义通过隐喻、转喻引申出来的意
义。本义研究是从许慎开始的。不过许慎并没有提出“本义”的概念,他只借《尚书》的
话说“予欲观古人之象,言必遵修旧文”。那就是根据古文字字形来解说文字的意义。引
申义的研究是从南唐徐锴开始的。他在《说文解字系传·说文解字疑义》中说:“中古之
后,师有愚智,学有工拙。智者据义而借,令、长之类是也。浅者远而借之,若《山海经
》以‘俊’为‘舜’、《列子》以‘进’为‘尽’也。”令、长是怎么回事?他又说:“
出令(去声)所以使令(平),或长(平)于德,或长(上声)于年,皆可为长。故因而
假之。”原来他是把“令”由命令义引申为县令义,“长”由长短的长(音cháng)
引申为年长的长(音zhǎng)称为假借。徐锴的假借有两种,一为“据义而借”,一
为“远而借之”。“据义而借”就是引申,又称为假借引申,段玉裁常说的“假借引申”
就来源于此。“远而借之”就是据音假借,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假借。“据义而借”的
引申,《说文系传》中的例子如,“杈”,许慎说本义是树的杈枝。徐锴说“可以撑船”
,那就是引申为船杈;“可以刺鱼”,那就是引申为鱼杈。本义、引申义的概念出于清人
。江沅在为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写的《后序》中说:“许书之要,在明文字本义而已。
……本义明而余义明,引申之义亦明。”阮元为《经籍纂诂》手定的体例“以本义前列,
引申之义、展转相训者次之”。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以本义、引申义排列字义,形成
完整的本义、引申义的序列。本义、引申系统至此完成。
    本义、引申义系统的优点在于弄清每一个词的意义,为其他意义系统的研究打下了基
础,开辟了道路。
    其次,有义类系统。刘熙在《释名序》中说:“名之于实,各有义类。”语言义类系
统的研究,理论上源于先秦哲学的“推类”,根据是客观事物或语言声音的家族相似性,
实践上开始于先秦正文训诂,后来成为训诂的大宗。这方面已有学者作了很好的研究。有
同义词、近义词系统。同义词、近义词系统的研究也始于先秦正文训诂。此后,同训、互
训、递训、浑言、析言等,都属这个系统的研究。有同源词系统。研究实践始于先秦,理
论成熟于清代。王引之在为《经籍纂诂》写的序言中说:“夫训诂之旨本于声音,揆厥所
由,实同条贯。”理论根据也是客观事物和声音的相似性。同源词系统的研究也是始于先
秦,盛行于汉代,成熟于清朝。是汉语词汇系统中最具理论性、特色性的系统。有渗透系
统。这是成组的语音、语义家族相似性的转变系统。如王念孙《广雅·释诂》“乾也”疏
证:“xī@⑥(音xī),亦hàn@⑦(音hàn)也,语之转耳。hàn@⑦与罕
同声,xī@⑥与希同声。xī@⑥之转为hàn@⑦,犹希之转为罕矣。”《尔雅·释
诂》:“希,罕也。”在上古,希属晓母、微部、平声,罕属晓母、元部、上声,双声,
韵部旁对转。“希、罕”都是鲜少义,同多相对。用转语的观念看,希是罕的转语。hà
n@⑦与罕同音,xī@⑥与希同音。既然希可转为罕,则xī@⑥亦可转为hàn@⑦
。hàn@⑦与xī@⑥是干旱义,同湿相对。它们的意义并不相同。有上下位义系统。
有通用义系统,这往往是少数字由于语音相同或相近,造成语义的混用。如“修”与“x
iū@⑧”本义本不相同,就是因为语音相同,它们的意义才互串通用了。上面的几类系
统都属聚合系统。训诂解到的词汇系统也还有组合系统。古代没有现代意义上的语法体系
,因此,词汇的组合系统只能就古人特有的据句式谈组合的系统,这就是“对文”“互文
”形成的词汇系统。如《汉书·王莽传》:“永以命德茂功享历代之祀焉。”王先谦补注
说;“命、名字通,命德犹名德,与茂功对文。”“对文”就是说“名德”与“茂功”处
于相同的语法地位,因此,“名德”与“茂功”语义相近,能构成近义词关系。
    古代训诂中反映的这些词汇系统,远比现代语义场内容丰富;而现代语义场的分析方
法要远比古代先进周密,它们具有明显的互补性。
    收稿日期:2003-04-10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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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库未存字注释:
      @①原字亻加京
      @②原字言右加边的繁体
      @③原字宀下加马的繁体
      @④原字宀下加羊
      @⑤原字牛右加(共去丶下加用)
      @⑥原字日加希
      @⑦原字日加(汉的繁体去氵)
      @⑧原字(修去彡)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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