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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语研究专辑: 上海话的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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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1-16 11:37: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钱乃荣
来源: 节录自《沪语盘点》   

      上海话形成至今,大约已有800多年的历史了。但是有关上海话的历史资料,早期的几乎没有,迄今我们能见到的最早的上海话文字,是清代嘉庆初年上海才子张南庄用上海话书面语写的白话章回小说《何典》了,这本书距今只有200年的历史。因此对于200年以前的上海话,我们只能从现今上海话中去分析寻找它遗留下来的残迹。不过自从1843年上海开埠以后,留下来的有关上海话的资料却是很丰富的,为我国所有方言之最。英、法、美国的传教士和日本等国的其他人士为了传教、经商和交际的需要,在上海出版了大量的记录上海方言的语音、语法的书籍和上海话词典、课本、圣经等,还有上海人写的记录俚词俗谚的著作。1853年就出版了英国传教士J.Edkins写的《上海方言语法》,是我国第一部方言语法书。后来语言学家高本汉、赵元任等都记过上海话。
    座落在上海方言区内的原上海县城,开埠前只是一个方圆9里的三级小县城。自1843年开埠以来,县城和县城西部、北部的广大租界地区迅速发展成为繁华的大都市。从1843年到1949年大约100多年的时期内,上海城区的人口迅速增长,1852年有544,413人,1900年为1,289,353人,1935年为3,701,982人,1949年为5,455,007人。人口增长主要原因是外籍人口的移入,当时上海人口籍贯遍及中国各省市,主要来自江苏和浙江地区。1935年江、浙籍(包括上海本籍)人数在公共租界内占总人数的87.43%,在“华界”内占总人数的83.46%。在公共租界内,上海籍人口1885年占总人数的15%,1900年为19%,1935年为21%。1946年,在上海市管辖区内,本地籍人口占20.7%,其中农村地区如高桥、龙华等地占近90%,而县城所在的邑庙区为8.4%,蓬莱区为11.9%,商业最集中的黄浦区为5.9%,老闸区为11.1%。1950年,本地籍人口占15.1%,邑庙区为6.3%,蓬莱区为10%,黄浦区、老闸区各为4.8%。
    占压倒多数的外籍人口进入上海,上海方言一时也变得无序起来。其中词汇使用方面的混杂兼用现象最为常见,许多江、浙一带的常用词最易加入上海话一起使用,其次是官话的词语进入上海话。就以常用副词为例,一义有多种说法。如"原来"一词的同义词有“原来、原生、本生、本来、原本、本底、本底子、原本塌里”,“一点儿”有“一眼眼、一点点、一滴滴、一沰沰、一屑屑”。有些外来的词语与本地话杂交,形成中间态新词语,如“一似一式、一模一样”→“一式一样”,“一日、一天”→“一日天”,“归去(读作居去)→转去→回转去→回去”。上海话还善于从移民的方言中借来词语,如“淴浴、灶下间、黄落、肉痛、舒齐、标致、茄门、料煞、啥叫啥、先勿先、煞死、勿局、势必至于、沉倒头、捷转头、千跟斗、吃家生、疑惑疑注、阿要现世”借自苏州话,“高头、窗门、薄刀、碗盏、老头浜(伯儿)、男小畏(娃儿)”借自宁波话,“脆麻花、小巴戏、乖乖弄底冬”借自苏北话,“木老老”借自杭州话。有的借词甚至替代了本土词语,如从宁波方言中借"阿拉"取代了第一人称复数的"我伲"。另外,语音的混杂也很明显。
    上海方言作为一个历史悠久的方言群体,既表现出对外来的词语慷慨大度的吸收力融化力,又表现出本土文化的强大稳定性。它吸收了外来词语只是使自己的表现力更为丰富生动,而它的基本词汇和语音语法结构却十分稳固。上海话的权威性随着上海地区经济文化中心的确立而得到巩固,整个语音、词汇、语法系统在外来方言的影响中非但没有动摇,反而形成了在移民占80%的上海城区土地上,外籍人及其子女在上海都学上海话,用上海话交际的局面,上海地区还是通行上海话。
    不过,移民的方言在不同程度上冲淡了上海话中的土语特征,发展了吴语公约数的成分。
     如“地方”取代了“户荡”、“场化”,“外头”、“外面”取代了“外势”、“外首”,“左面”取代了“左半爿”,“拿”取代了“担”,“汏”取代了"净",“回去”取代了“归去”,“难为情”取代了“坍铳”。上海话在原松江片方言底层的基础上迅速发展着,使属于吴语临海僻远地带的、原来发展最为缓慢的、较苏州话嘉兴话保留更多古老特征的旧上海话,在百年内一跃领先为吴语诸次方言中发展最速的新上海话。50年代以后至今,户口制度的改变制止了大规模的移民,上海话重建了稳定有序的发展局面。但上海话的吸收外来语言的能力依然很强,自我进化机制依然十分活跃,随着现代社会交际的活跃和频繁,上海话原来养成的善于拿来和进取创造的习惯成为传统,上海方言虽然六七十年代一段稳定和萎缩期后,近20年来,随着社会交际的活跃和频繁,社会、经济、文化的多元化,又有长足的变化,变速在吴方言中遥遥领先。
    上海市内语言和周围郊区语言差距之大,人人感觉明显,远远超过苏州、嘉兴等市内语言和四郊语言的差别。现在我们可以到城区势力还未到达或刚刚到达的上海方言区内的北部边缘的江湾镇、西部边缘的真如镇、南部边缘的梅陇镇去了解,这些地方虽彼此相隔很远,但还保持着较一致的旧上海话的面貌。这里的老年人还保留着上世纪中叶艾约瑟所记的上海方言区的声调面貌(只是原在艾氏时已不稳定的阳上声调并入了阳去),而上海城区声调已合并为吴语区最少的5个了。由此可见,今上海市中心区方言比周围的上海方言区语言发展整整快了150年,上海城区的方言高速变迁使它实际上形成了一个城市方言中心岛。这在我国方言发展史上是绝无仅有的奇迹。
    1843年上海开埠前,上海话只是松江方言大区在黄浦江流域的一个分支。嘉庆19年(1818年)序刊本的《上海县志》卷一“方言”部分开头说:“方言同是吴音而视府城稍重。”“府城”指的是松江镇。同治7年(1868年)刊本的《上海县志》卷一中所附“方言”一段开头也说:“方言语音视华亭为重。”可见在那时上海人目光里,府城华亭即松江方音才是权威性的方言,而上海方言在当时只是一个小县方言。
    目前我们能见到的记载上海地区方言材料的最早的方志是明代正德7年(1512年)序刊的《松江府志》。在卷四“风俗”记“方言”部分里说:“府城视上海为轻,视嘉兴为重,大率皆吴音也。”可见在16世纪初叶上海方言就已形成了不同于邻县的上海方言区,又说明了当时上海话、松江话和嘉兴话三者的轻重从属关系。
    但是,到了清代的康熙2年(1663年)的《松江府志》卷五“风俗”的“方言”部分中说:“府城视上海为轻,视苏州为重。”嘉庆22年(1817年)刊本的《松江府志》卷五疆域志载“方言”部分中也说:“府城视上海为轻,视苏州为重,大率同为吴音而微别耳。”清志已不提“视嘉兴为重”,这说明至少是在清代初叶以后,苏州话取得了松江府地区权威方言的地位。此后三百年间一直对处于松江地域的上海话有着渗透影响。
      开埠后的上海城区高速发展,上海的经济、文化中心地位迅速确立,上海方言中心的权威地位也随之开始建立。上海方言自本世纪中叶起已经取代了苏州方言的在吴语区的权威地位,成为吴方言的代表方言。
     如今,上海话已经成为一个强大的权威方言中心,向四周辐射扩散,传播它的影响。不再是松江话影响上海话,而是上海话带动了上海地区各郊县(包括松江县)的方言的变化。随着与上海市区交际的频繁开展,这些县的县城以及大镇上的方言从70年代后开始松动,近20年来都在急剧向上海话靠拢,青少年的语音都出现了与上海市区话接近的新派音系,这些新派音系无论是声母、韵母、声调和连读调都在走上海话近150年走过的路,不过由于可以借用的缘故,虽起步晚而发展迅速。有些青年会同时说两种话,一种近于老派话,一种近于上海话。
    当代上海话的影响也辐射到太湖片各大城市如常州、苏州、嘉兴、杭州等地,这些城市的有些青年会说上海话。有的家庭夫妇分别是常州人、苏州人,家里通用的方言及孩子的语言是上海话。在沪宁线列车上的通用语除了普通话外,就是上海话。上海话如今影响着苏州话,苏州话近年来出现的一些新变化,如尖团音的合并(小≠晓>小=晓),樱[ã]、肮[ā]两韵的合并(省[sã]≠赏[sā]>省=赏[sÃ]),鸭[a?]、压[ɑ?] 两韵的合并(格[ka?]≠夹[kɑ?]>格=夹[kA?] ),怨韵[uø]并入安韵[ø](碗[uø]≠案[ø]>碗=案[ø])都是在上海话里率先完成的。当今上海人遍布全国各地,在传播上海文明的同时也传播着上海语言。由于港台和海外的同胞和华裔很多籍贯是吴语区的人在本世纪40年代是从上海出去的,所以在香港、台湾以及旧金山等地也通用上海话交际。
    现在上海话无论从传播之广或者从它的权威性来说,已经取得了吴方言中的首要地位。上海地区的权威方言经历了三易其主的过程:嘉兴话(明代)→苏州话(清代、近代)→上海话(现当代)。
    上海城市的快速发展,使上海话脱离了原来的稳定封闭状态,从上世纪末开始进入了高速变化期。可以选择了上海话语音变迁的五个主要特征对上海话进行分期。其中,从分尖团到不分尖团,两字以上的语音词的连读调从复杂型到单字延伸型这两项特征可以把上海话截分为两大期:旧上海话时期和新上海话时期。旧上海话时期的上海话就其主要方面还与今城区边缘的上海话以及松江话相近,但从本世纪初叶起,上海话紧跟着清末和民初期间上海都市经济文化和社会面貌的飞速发展而进入最快的变化期,大量的新名词随着新事物而产生,吸收外来词和创造洋泾浜话对呈现高潮期,活跃的社会和民俗的更变还形成大量的新惯用语,这些在1924年发行的严芙孙著的《上海俗语大辞典》中都有生动反映。而以1928年赵元任所记的业已形成的以苏州人、浦东人相指斥的现象为标志,上海话开始脱旧变新,到30年代发生了重大质变。上海话变化的最活跃时期是与上海都市社会的活跃兴盛紧相随的。第3期时的上海曾经历了一段较长的人口稳定增长期,上海话里出现了一派稳定一时的中派音,由于大量华侨都在40年代出国,故在港台和国外通行的主要也是新上海话。
    用单字声调、中古咸山摄舒声韵字读音和入声字韵三项的变化,可以作为区分4个时期的标志。单字声调第1期是平上去入各分阴阳完全的8个声调,第2期阳平、阳上声调并入阳去,只剩6个声调,第3、4期阴上并入阴去,余5个声调。中古咸山摄舒声韵字即普通话读“an、ian、uan、yuan”韵母的字,在上海话的音变可以把四期典型地区分开来,第1期艾氏、麦氏记音大都带鼻化音,第2期鼻音失去,赵记元音高化为“[E]、[ø]、[I]”([ε~] > [ε] > [E],[œ~]> [œ]> [ø],[iε~]> [iε]> [I]),但覃、谈、仙、盐、桓韵部分字如“南、感、暗、川、扇、半”读“[e]”韵。第3期部分字受苏州音影响由“[e]、[ue]”转为“安[ø]、碗[uø]”。第4期单元音化(园[yø]>雨[y],碗[uø]>暗[ø])和“安[ø]、唉[E]”相混。在第1、2期里,上海话里是分尖团音的,连读调是用复杂型的,在第3、4期的上海话里,已经不分尖团,连读调也用简单化的单字调延伸型。见下表:
    分派       分期       分尖团        连调型       单字调         咸山摄字音                        
旧 今已无人 1期,1850s后    +         复杂型        8个            鼻化音为主                        
  今为老派  2期,1930s前    +         复杂型        6个         鼻音失,留e韵
新今为中派 3期,1940-70s    -         延伸型        5个        e>ø, 元音高化
  今为新派  4期,1980-90s    -        延伸型        5个   单元音化,[E]、[ø]混
    从上面列出的变化,可以看到,至第2期末第3期始,上海话已告别松江音系的语音主要特征,向北部吴语苏州话等接近进而公约数化,进入第4期则变得遥遥领先于其他吴语地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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