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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语研究专辑:吴语指示(代)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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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1-16 11:43:0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上海师大  潘悟云
         复旦大学  陶  寰
来源:http://wu-dialect.cnsitcom.com/pwywupron.doc


0.  引言
1.  语法功能
2.  指示范畴
3.  类型及其分布
4.  历史来源
5.  指示(代)词的不平衡性

0.  引言
本文讨论吴语中具有指示作用的那一类词。我们把这类词按其指代对象的不同分为七类:
(1). 单纯指示词。对应于普通话的“这、那”。如上海话的“个、哀”,温州话的“居、许”。注1
(2). 名物指代词。对应于普通话的“这个/些、那个/些”。如上海话的“个个/眼、哀个/眼”,温州话的“居个/俫、许俫”。斜杠前后分别为其单复数形式。
(3). 时间指代词。对应于普通话的“这时、那时”。如上海话的“个歇、哀歇”,温州话的“居下、许下”。注2
(4). 方位指代词。对应于普通话的“这里、那里”。如上海话的“个搭、哀搭”,温州话的“居屋、许屋”。
(5). 程度指代词。对应于普通话的“这么、那么”。如上海话的“介”,温州话的“能”。注3
(6). 方式指代词。对应于普通话的“这样、那样”。如上海话的“个能、哀能”,温州话的“居能、许能”。
(7). 体标记。对应于普通话的“在、着”。如上海话的“辣辣、辣海”,温州话的“著?耷、著居屋、著许屋”。
与指代词相比,单纯指示词缺乏替代功能。但是,指代词里起指示作用的语素与单纯指示词一般都是同形的,少数例外有其历史原因。因此,我们可以把单纯指示词看作指示代词的基本形式,后者作为派生形式。在历史来源这一节里,我们讨论的主要对象就是各方言中的基本形式。
第7类体标记与其他指示(代)词在意义上相差较大,但根据我们的研究,吴语这一类词一般都是由一个表示存在、依附等意义的动词性语素加上一个表示处所的语素构成的,在大多数方言里具有指示功能。从来源看,体标记中的指示语素同指示(代)词有密切的关系。所以我们把它放在这里一起讨论。

1.  语法功能
1.0  本节以上海话和温州话为重点介绍吴语指示(代)词的语法功能。
1.1  上海话的单纯指示词为“个”和“哀”,老派分别是“迭”和“伊”。温州话为“居”和“许”。这两种话中的单纯指示词只有一种用法,即与量词构成指量短语。不能象普通话的指示代词那样独立充当主宾语,也不能直接修饰名词。请看下面的例句(例句中的第一句为上海话,第二句为温州话。打*者不合语法,下同):
?1?         迭/伊桩事体出辣十六铺个搭个(这件事出在十六铺那儿)
居件事干你晓得啊不(这件事儿你知道不)
?2?         个只么是我买个,哀只么是小张送个(这只是我买的,那只是小张送的)
居只鸡冇许只鸡能大(这只鸡没那只鸡大)
?3?         *迭地方比老早子闹猛交关哉(这地方比以前热闹多了)
*许时节我还细(那时候我还小)
?4?         *个好吃,哀勿好吃(这好吃,那不好吃)
*居好吃,许不好吃(这好吃,那不好吃)
“个”有例外。如:
(5)  个事体急来(这事儿真急)
(6)  个是我买来孝敬侬个(这是我买来孝敬你的)
新派上海话受普通话的影响很大,但这些用例却不是普通话影响的结果,而是名物指代词“个个”的合音。参见1.2。
其次,上海话的单纯指示词一般不能受别的成分修饰。如不能说:“*刚刚台子浪放辣海个迭/个/哀两本书(刚才放在桌上的那两本书)”、“*侬点拨我看个哀个人(你指给我看的那个人)”。但“个”和“迭”有时为表示强调,可以说:“我讲个个/迭两个人(我说的这两个人)”等。但是温州话没有以上的限制,“摆桌上<的>许两本书(放桌子上的那两本书)”在温州话中是合法的。
1.2  名物指代词由单纯指示词加泛指量词“个”或不定量词“眼”上海、“倈”温州构成。“个眼、哀眼”上海、“居倈、许倈”温州同普通话“这些、那些”的意义和用法基本一致。
上海“个个、哀个”在意义上不同于“这个、那个”。“个”作为泛指量词,其意义比专用量词要宽泛得多,常指称一类或一群事物。试比较:
(7)  个个书是我个(这书是我的)
(8)  个本书是我个(这本书是我的)
例(8)只指一本书,例(7)指的是说话者所指的所有书。“个”可以修饰大多数名词,不管这些名词有没有专用量词。
在句法功能上,“个个、哀个”更接近于普通话的“这/那”,具体说有三条:一、可以独立充当主、宾语。二、可以直接修饰名词。三、可以后接“数量名”短语,但数词不能省略。例如:
(9)  我吃勿准渠欢喜个个还是哀个(我吃不准他喜欢这个还是那个)
(10)  个/哀个事体侬脱我放辣心浪(这/那事情你替我放在心上)
(11)  个个两个人侪勿是好人(这两个人都不时好人)
“个个”在语流中常常合并为一个音节,与单纯指示词同音。这就造成了“个”直接作主、宾语或直接修饰名词的假象。类似现象在其他北部吴语用也存在。不过,“个个”合音后不与句子的其他成分产生连读,其后有一个稍长的停顿。
温州话“居个”的用法没有上海话“个个”那么宽泛,像例7的用法在温州话中不能说成“居个书是我个”,只能说成“居倈书是我个”。但温州的“居个”常在对话中用来复指前文,在这种用法上它已经失去了近指的距离意义:
你明朝三点钟就着爬起──居个我做不到
(你明天三点钟就要起床──这我做不到)
温州的“居个”ke kai更多地是合成kai,像读作入声的“个”。“许个”he kai合成hai以后在温州市区已经音变作he,与“许”的读音同,但是在平阳等地仍读作hai 。从“居个”和“许个”合音而来的“个、许”功能很像普通话中的““这、那”:
个是样侬个(这是谁的)
许我晓不得(那我不知道)
与单纯指示词一样,名物指代词一般也不受其他成分修饰。
1.3  上海话和温州话的时间指代词无论在意义上还是用法上都与普通话的“这会儿、那会儿”相当。唯一不同的是,上海话的“个歇、哀歇”可与“辰光(时候)”合用,意同“个歇、哀歇”。温州话的“居下、话下”还有小称形式“居下儿、许下儿”。
1.4         方位指代词在上海话里有三种特殊的用法,但是温州话都没有:
一、可以与“地方”合用,“个/哀搭地方”相当于普通话的“这/那个地方”。温州话的“居屋、许屋”是合音词,第二个语素本来就是“地方”的意思,自然不能再与“地方”义的词合用。
可与“(数)量名”短语合用。例如:
(12)  哀面两本书是啥人个啊?(那边那两本书是谁的?)
?13?         个搭只公园勿好孛相,哀面搭只好(这个公园不好玩,那边那个好)
温州没有这种用法,也是因为表地方义的“屋”后面是不能再带数量词的缘故。
不能受其他修饰语的修饰。如下面的句子在上海话和其他北部吴语里都不能说:
(14)  *渠个作业簿辣我个/哀搭注4(他的作业本在我这/那儿)
(15)  *我刚刚到阿拉朋友个/哀搭去了(我刚才到我朋友那儿去了)
这种情况下一般单用量词“搭”。但是这两句话在温州都可说成:
渠<的>作业本在我居屋
我新居下到我朋友许屋去爻
1.5  上海话的程度指代词只修饰形容词、感觉动词和心理动词,带有感叹色彩。例如:
(16)  介许多人翁辣一道辣做啥?(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在干嘛?)
?17?         侬介欢喜踢球么应该去做运动员(你这么喜欢踢球应该去做运动员)
温州话没有特别的程度指代词,它与方式指代词同形。
1.6  方式指代词“个能(介)、哀能(介)”可修饰名词、形容词和动词,也可以直接作主谓语。修饰名词时要带结构助词“个”,修饰形容词或感觉动词、心理动词时与“介”的意义基本相同。例如:
(18)  哀能介个花瓶还有几只?(那样的花瓶还有几个?)
(19)  无没想到个记跌得个能/介结棍(没想到这下跌得这么厉害)
(20) 拉链要个能(介)拉,哀能(介)拉要拉坏脱个(拉链要这样拉,那样要拉坏的)
(21)  个能好,勿要动了(这样好,别动了)
(22)  格么就个能(介),三点钟到新客站(那就这样,三点钟到新客站)
温州话的方式指代词是“居能”和“许能”,与上海话“哀能”、“个能”的用法相同:可修饰名词、形容词和动词,也可以直接作主谓语。修饰名词时要带结构助词“<的>”。在没有“许能”对举的情况下,“居能”一般省略为“能”,读入声。上面几个例句在温州话中是:
许能<的>花瓶还有几个
冇想到居下跌得能厉害
能好,届勿要动
许就能,三点钟到新客站
温州话的程度指代词与方式指代词同形,没有上下文有时会产生歧义。例如单说一句“能好”,“能”可以理解为方式指代词,意思是“这样做好”,或“这种方式好”,表示赞同。也可理解为程度指代词,意思是“有么好?”,表示怀疑。所以,后一种意思一般要加上表怀疑的句调以示区分。
?1?         绍兴话的方式指代词有四套,功能各不相同。“是个”用以修饰动词和形容词,一般不单独作谓语。“是介”修饰名词。“是个套”主要用作主、谓、宾语。“是个手”后接“动词/形容词+法/场”,这实际上是一个名词性短语。例如:要是个做个(这道题目要这样做的)
还是是个好
?26?         是个大个雨啦,走也走弗出去(这么大的雨,走也走不出去)
?27?         个道题目(还是这样好)
?28?         是介(种)东西拨拨我(给我这样的东西)
?29?         弗可是个套,要是个套个(别这样,要这样儿的)
?30?         是个手热法/场(这么热)
?31?         渠是个手骂场(他骂得这样)
1.7  上海话的体标记“辣辣、辣海/盖”与普通话的“在”或“着”大体相当。例如:
?33?         我辣辣/海/盖吃饭,渠睏辣辣/海/盖(我在吃饭,他躺着)
跟其他吴语相比,上海话的体标记已有所变化。首先,在上海话中,体标记无论是与动态动词还是与静态动词合用,形式完全相同(见例(33))。上海郊区的松江话保留了上海话早期的面貌。在松江话里,与动态动词合用的是“立啦/嵌”,与静态动词合用的是“啦/嵌”。例如:
?34?         我立啦吃饭,渠睏嵌(我在吃饭,他躺着)
其次,上海话“辣辣、辣海/盖”的距离指示义已经完全消失,在大部分吴语里,体标记的这一功能仍保留完好。如松江话的“立啦”表示在近处,“立嵌”指在远处。

2.  指示范畴
2.1  两分
2.1.1         从共时平面分析,吴语指示(代)词以两分法为主,即分远指和近指两类。最典型的是处衢片。就我们调查所及,处衢片方言的基本形式都是两分的注5。派生形式由基本形式加上不同的语素构成。例如衢县杜泽话注6:
?35?                 近指        远指
单纯指示词        许a/        囗N
名物指代词        许个a/ g&laquo;/        囗个N g&laquo;/
方位指代词        许囗a/ na)        囗囗N na)
程度指代词        许样a/¤ia)        囗样N aia)
方式指代词        许样a/aia)        囗样N aia)
2.1.2           瓯江片吴语除体标记外,其余形式也是远近两分的。
2.1.3           吴语的中部和北部各片比较复杂。大多数方言的基本形式是两分的,婺州片一些方言有三分现象,而沿海的宁波及北部的湖州、吴江等地则一分。派生形式也以两分为主,但几乎每个方言都同时存在着一分或三分的情况,而且对指示范畴的分割方式也不尽相同。
2.2         定指
2.2.1  量词定指。吴语指量短语里的指示(代)词往往可以省去,剩下的量词也能起到指示作用。仍以上海话为例:
?36?         支钢笔是啥人个?(这支笔是谁顶的?)
?37?         帮我拿扇门关脱渠(帮我把门关上)
这里需要补充两点:(1).以往认为这种省略形式只出现在主语位置,实际上在非焦点位置的名词前面都可以出现这种省略,如例(37)和例(38)。(2).除指量短语外,“指示词+两+量词”中的指示词也可以省略,“两”在此表示约数。例如:
?38?         是两个人辣捣蛋?伐?(是这几个人在捣乱吗?)
?39?         两部汽车开得快来(这几辆汽车开得真快)
一般认为,这种省略结构就是量词表示非距离指示意义的定指。这种说法有矛盾:如果这是省略结构,则省略的近指或远指(代)词就会把它们所含的距离指示意义留给这个结构,那么它也就不可能是非距离指示意义的定指。所以它不可能是省略结构。实际情况有两种:一种是省略结构,省去了近指词“个”,另一种是量词表示非距离指示的定指。两种情况的变调方式不同。前一种结构里,量词的声调与指量短语中量词的声调相同,重音在量词上。如上海话:
(40)本书p&laquo;N53-55 s&#143;53        个本书g&laquo;/13-11 p&laquo;N53-55 s&#143;53
       块田kHue35-55 di13        个块田g&laquo;/13-11 kHue35-55 di13
       部车bu13-55 tsHo53        个部车g&laquo;/13-11 bu13-55 tsHo53
       只鸡tsa/55-55 t&thorn;i53        个只鸡g&laquo;/13-11 tsa/55-55 t&thorn;i53
       两个字lia)13-55 g&laquo;/13-31 z&#143;13        个两个字g&laquo;/13-11 lia)13-55)g&laquo;/13-31 z13
这些短语都可以和相应的远指量词短语对举:
(41)本书好,哀本勿灵(这本书好,那本不好)
后一种结构里,量词声调中性化,重音在名词上。它没有相应的近指或远指量词短语:
(42)本书p&laquo;N53-33 s53        块田kHue35-33 di13
       部车bu13-11 tsHo53        只鸡tsa/55-33 t&thorn;i53
       两个字lia)13-33 g&laquo;/13-33 z&#143;13       
(43)           *拿本书卖脱,个/哀本留辣海
?43?        里“本书”只能按(40)的变调方式说,否则不能接受。
在某些句法格式中,吴语一般不用指示(代)词,而用量词表示定指。在普通话里,类似情况必须使用指示代词。请比较上海话和普通话的同义句:
(44)a.侬看过本书借我看看好?伐?
(44)b.你看过的那本书借我看看好吗?
(45)a.我到渠昨日去个搭地方跑了一趟
(45)b.我到他昨天去的那个地方去了一趟
上面这些例句在上海话里都无所谓远近,在形式上也排斥指示(代)词的介入。量词的这种用法很类似于英语的定冠词the。普通话的远近指意味则很明确。如(44)、(45)中“那”都不能换成“这”。
2.2.2  在用于上下文的照应时,吴语一般使用近指(代)词。例如:
(46)  从前有个富翁……迭个富翁买了一样古董……啥人晓得迭样古董是假个……迭个卖古董个人老早勿晓得跑到啥地方去了。
(46)是吕叔湘(1982:165)用例的上海话翻译。普通话在上下文照应时可以用“这”,也可以用“那”,意思差别不大。我们认为这是远近指意义中性化的结果。在吴语里,中性化只发生在近指(代)词上,远指(代)词如非刻意强调,不用来指代上下文中出现的事或物。由于缺少远指的对比,这里的近(指)代词没有指近的意味。
2.2.3           定指不同于指示(代)词的一分法,因为在同一系统中还有近指(代)词和远指(代)词。它也不完全等同于三分,因为吴语的定指通常不是用指示(代)词表示的。其次,定指用法有时只出现在某些句法环境中,不与远近指构成对立。
2.3         一分
2.3.1  基本形式的一分。根据我们的调查,这种一分法见于泰顺、宁波、象山、湖州、吴江等地。例如宁波话:
(47)  个个是我个,个个是渠个(这个是我的,这个查他的)
形式上无法区分远近指。非要区分,则需用一种曲折的表达手段。如(47)在宁波话里可说:
(48)  个个是我个,个面一个是渠个
“个面一个”的字面意思是“那边的那个”。
泰顺罗阳话的基本形式是“kHi”。无论表示近处或远处的物体,都可以说“kHi个”。罗阳话也有一种曲折表达法,近指说“tai个”,远指说“许tai个”。“tai”和“许tai”义为“这里”和“那里”。表面看来,泰顺话有定、近、远三指,但吴语的方位指代词本来就可以直接修饰量词,所以罗阳话的基本形式仍是一分的。
温岭话的基本形式是“个”,同北部吴语一样。这个“个”一般认为是近指(代)词,其对应的远指形式是“还”。如:“个本书”、“还本书”。“还”在用法上同“个”很相似,但它没有派生能力,因而也不是真正的指示词。
2.3.2  程度指代词在北部吴语里基本上都是一分的,形式也比较一致,一般写作“介”,平声或去声均有。
2.3.3           方式指代词在北部吴语的临绍小片里多为一分。如绍兴话“是个”:
(49)  弗是是个做个,要是个做个(不是这样做的,是要那样做的)
从形式到意义都不分远近。
2.3.4           体标记在有些吴语里不分远近指,情况有两种:一种如新派上海话和苏州话。这两个方言都有多个体标记,上海话是“辣辣、辣海/盖”,苏州话是“勒里、勒笃、勒海、勒浪”。但这些形式在指示义上没有任何差别。以上海话为例:
(50)  我辣辣/海吃饭,侬坐辣辣 ,我饭吃好就来(我在吃饭,你坐着,我饭吃好就来)
新派上海话中“辣海”的使用频率似乎更高些,具体使用哪种形式,要视个人的语言习惯而定。
另一种如早期的上海话。据Edkins(1853)的记载,上海话的体标记只有“拉”一种形式。Edkins只记录了“辣拉”的合音形式“拉”。
2.        4  三分
2.4.0  三分在吴语中相对少见,主要集中在中部和北部。根据它们对指示范畴的分割方式,可以分为四类。
2.4.1  近、中远、远。这种类型见于吴江话的方位指代词。详见本刊刘丹青文。嘉善话的基本形式以及名物、方位、方式等指代词都是三分的。“个”是近指,“己”和“哀”都是远指,“己、哀”可以分别跟“个”构成对比。三词并举时,顺序为“个、己、哀”。例如:
(51)  个杯茶是热个,己杯茶是冷个,哀杯也是冷个(这杯茶是热的,那杯茶是冷的,那杯也是冷的)
与吴江话不同的是,嘉善话的“己”和“哀”都没有定指的用法。
2.4.2           近、远、更远。这种三分法见于义乌话等婺州片方言。义乌话的指示词、名物指代词等除近指和远指形式外,还有“旁”、“旁个”,表示更远的那一个。“旁”不能直接与近指词构成对立。
2.4.3           非距离定指、近、远。这种三分法见于温州话的体标记。温州话的“著搭”表示动作进行,但不指示距离。“著个屋”表示在近处进行,“著许屋”表示动作在远处进行。例如:
(53)我著搭吃饭,渠著搭写字眼(我在吃饭,他在写字)
(53)  我著个屋吃饭,渠著许屋写字眼(我在(这里)吃饭,他在(那里)写字)
2.4.4           绍兴及其周围地区方言的体标记是另一种三分法。“来埭”表示动作在近处进行,“来亨”表示动作在远处进行,还有一个“来动”也表示动作进行,但方位义比较模糊。钱曾怡认为嵊县长乐话的对应形式表示看不见的近指,可能不够确切,至少与绍兴话“来动”的意义有差距。绍兴话当面问人“你在干什么?”都说:
(54)  侬来动则啥?
可见“来动”不一定表示看不见。我们认为,“来动”与其他两个标记之间的最大区别在于:“来埭、来亨”用于叙述客观的情况,“来动”则带有肯定、推测、猜想、疑问等语气。一般情况下,看得见的事在叙述时无须加上任何语气,所以“来动”很少用于叙述看得见的事。但疑问语气例外,故(54)只能用“来动”。叙述看不见的事情时,用“来动”或是另两个标记均可,但意思有细微差别。比较:
(55)  a.伢爹来埭吃饭(我爸在吃饭)
b.        伢爹来动吃饭(同上)
(56)  a.野爹上海来亨做生活(他爸在上海工作)
b.        野爹上海来动做生活(同上)
说(55)a.的前提是我知道这件事情,语气中性;(55)b.是根据某些迹象或刚才的情况所做的一个推论。(56)a.与(55)a.相仿,(56)b.有肯定或者不太肯定的语气,视具体的语境而定。


我们再来看温州的情况。温州的远指代词为“许”he45,它也与上海的远指代词一样,只有与量词相结合才能充当主语、宾语和直接修饰名词:
*许是我新买<的>        许个是我新买<的>
*我最喜欢许        我最喜欢许个
*许茶杯是我新买<的>        许个茶杯是我新买<的>

温州的近指代词是ke7,但是有时也说作kai7。温州的量词与上海一样也有定指用法,温州量词在近指代词后面都变调作入声,近指代词省去以后,声调照样读入声调。所以上面的kai7,一般都认为就是“个”字的定指用法。此外,在温州话的历史上曾经发生过音变:ai>e(参见郑张尚芳1983),所以普遍的看法认为ke7从kai7变来。但是,从语法功能考虑,ke7与kai7是绝然不同的:

*ke是我新买<的>        kai是我新买<的>
*我最喜欢ke        我最喜欢kai
*ke茶杯是我新买<的>        kai茶杯是我新买<的>
我们可以与量词的定指用法相比较:
件是我新买<的>
我最喜欢件
件衣裳是我新买<的>
显然,kai7是量词“个”的定指用法,而ke7则是道地的近指代词。




3.2.1在指称形态中,吴语的指示代词有以下几种,近指代词分为k-系,d-系和t&thorn;-系。远指代词颇为复杂,最主要的是h-系和k-系,还有m-系。
1.2.1.1近指代词:
k-系近指代词在一般的方言学著作中写作“个”“葛”、“搿”等。k-系近指代词主要分布在太湖片的大部分地区,台州片和瓯江片,也就是吴语的北部和沿海地区。另外,金华和衢州也用k-系,具体情况如下:注①
宜兴        葛        k&laquo;/
溧水        够葛        keik&laquo;/
丹阳        葛        kI/
常州        鉴        kQ
昆山        该        kE
上海        搿        g&laquo;/
松江        搿        g&laquo;/
黎里        葛        k&laquo;/
盛泽        葛        k&laquo;/
嘉兴        葛        k&laquo;/
双林        囗搿        g&laquo;/
绍兴        葛        ke/
萧山                k&laquo;/
诸暨        葛        k&laquo;/
嵊县        介        kA
崇仁        介        kA
太平        介        kA
宁波        囗        kI/
天台        囗        ko/
临海        个        k&laquo;/
椒江        个        k&laquo;/
温岭        个        k&laquo;/
黄岩        囗        ge/
仙居        个        k&laquo;/
温州        囗        ke
永嘉        囗        kai
瑞安        国        ke
平阳        个        kai
文成        个        kai
金华        葛        k&laquo;/
衢州        囗        kiI/
d-系近指代词的分布范围很小,集中在上海旧县城及黄浦江以东、苏州河以北的地区。语音形式是diI/或d&laquo;/,一般写“迭”或“特”。据Edkins(1853)记载,上海县城近指代词为“第di6”,这也许是上海话“迭”的早期形式。
唯一的例外是浦江的近指代词也是die/?,与它周围各方言都不同。
t&thorn;-系近指代词分布在丽水片,不过声母都已零化,零化的原因见§2.2.3。各点情况如下:
表2
丽水        云和        缙云        宣平        遂昌        龙泉注②        江山        开化注③        广丰        玉山        泾县        青田
囗        囗        以        囗        囗        囗        囗        囗        囗        囗        囗        椅
ie/        i/        ji        &laquo;/        ie/        úie/        iI/        i        iI/        iI/        iI        i
仙居陈岭“现在”叫ie/t-iAt.。t-iA和t.在台州片各方言中的意思是“一段时间”,由此可知,ie/t-iA本指“这个时候、这段时间”,ie/是近指代词,与丽水片相同。
北部吴语零零星星地也有t&thorn;-系的分布,见§3.2.1。i。但这两处与南吴语的ie/无同源关系。
1.2.1.2远指代词
远指代词在吴语中的分布比较混乱,例外甚多。
h-系远指代词分布在太湖片的临绍小片、瓯江片和丽水片。而以后两片最为集中:

表3
绍兴        萧山        临安        温州        永嘉        瑞安        平阳        文成        缙云        云和        龙泉        遂昌        江山        开化        广丰        玉 山
亨        亨        亨        海        囗        海        囗        囗        囗        囗        囗        囗        囗        囗        囗        囗
haN        haN        haN        he        hai        he        hai        hai        ú&#129;        A        &#141;/        hA/        ha/        xA        h&laquo;/        hF/

这里需要指出的是,丽水、云和、龙泉三处是零声母字,但这个字与丽水片其他的h-系远指代词是同源的,例如龙泉话“那里”一般叫&#141;/bai,但有时也说h&#141;/bai,说&#141;/或h&#141;/是随机的。故我们认为&#141;/是h&#141;/丢失声母造成的。丽水片各点中的例外有泰顺和宣平。泰顺没有单纯形态的远指代词,宣平的远指代词是t&laquo;/。
k-系远指代词有两种,一种分布在太湖片的毗陵小片和苏沪嘉小片,这种远指代词写作“过”、“个”、或“姑”,各点情况如下:注④

表4
溧阳        丹阳        童家桥        靖江        江阴        常州        无锡
过        个        个        个        果        过        过
k&Atilde;&micro;        k&Atilde;F        g&Atilde;F        k&Atilde;F        k&Icirc;F        k&Atilde;&micro;        k&Icirc;F
另一种k-系远指代词分布在台州片各点:

表5

天台        临海        椒江        黄岩
囗        囗        囗        囗
kA        kE        ga        g&cent;

温岭远指代词是鷘A,与其他点迥异,疑为合音字。仙居不分远近指。
m-系远指代词分布在婺州片及邻近的临绍小片、宣州片。例见下:

表6

新昌        嵊县        崇仁        太平        诸暨        金华        衢州        衢县        泾县
蒙        蒙        蓬        旁        梅        囗        囗        囗        美
m&laquo;N        moN        buN        buN        me        ma/        mi        m&laquo;/        me


婺州片方言还有其他用m-系远指代词的地方,见下文。
新昌和嵊县的三个点形式都属于通摄合口一等的读法,虽然崇仁、太平读b声母,但无疑是同源的。钱曾怡(1988)提供的长乐话材料表明,长乐话的指示代词单用时说boN,做体标记时音“蒙”moN。比较新昌和嵊县城关的形式可知,“蓬”和“蒙”都是从同一语源分化出来的,本字可能就是“旁”。温州的远指代词又说“旁ta”,ta为处所词。
诸暨几个点的远指代词在形式上非常相似,应该有共同的来源,但与嵊县等处是否同源,不能确定。
1.2.2在有些吴语中,表示程度的“这么”与表示行为方式的“这么”形式不同。
表示程度的“这么”或“那么”在普通话中有远近指之别,至少在形式上如此。但吴语大都只有一种表示方式,各点的表现形式也比较一致。大致说来,北部吴语多用k-系,南部吴语多用h-系。从历史来源说,k-系来自于近指的“这么”,h-系来自于远指的“那么”,温州还有远近指之分,但是也有合作一种的趋势。各点情况如下:


表7

溧阳        介佬        t&thorn;ielA
江阴        实梗        z&Icirc;/k4
常州注⑤        鉴        kQ
苏州        实梗        z&laquo;/g&cent;)
常熟        实介能        zE/kAnE)&oslash;
昆山        搿能        g&laquo;/n&laquo;N
上海        介        k&cent;
松江        介        kA
黎里        实介        z&laquo;/k&#129;
盛泽        实介        z&laquo;/k&#129;
嘉兴        介        kA
双林        介        kA
杭州        介        kA
绍兴        介        kA
诸暨        介        kA
崇仁        介        k&cent;
太平        介        kA
余姚        介        k&cent;
宁波        介        ka
金华        介        kA
衢州        葛        k&laquo;/
天台        介        kA
仙居        介        kA


以上23个点中只有金华和衢州是南部吴语。
h-系有:


表8
遂昌        龙泉        泰顺        金华        永康        磐安        东阳        泰顺(莒江)
囗        囗        囗        亨        亨        囗        囗        囗囗
haN        ha/        ha        haN        hai        ha        hE/        aniN


其他情况如下:

表9

丽水        云和        江山        开化        广丰
囗囗        囗囗        囗        囗        囗
ie/s&laquo;/        i/se        iaN        iaN        aN


这五个点的形式是同源的。丽水、云和是用“这”加上一个词尾表示。下文将讨论到,ie/的早期形式是ia,后头带上鼻韵尾就是江山等地的形式。
温州地区普遍用“能”表示,且读入声调,例如:

表10

温州        永嘉        瑞安        平阳        文成        乐清
能        能        能        能        能        能
naN        naN        naN        naN        naN        naN


温州的“能”还说“个能”,前加近指代词“个”。有时候也说“许能”。
台州片大多数点用“铁”thie/:


表11

临海        椒江        黄岩
thie/        thiE/        thie/

温岭用.N,是例外。
1.2.3表示方式的“这么”在吴语中大多数也只有一种方式,也有些方言有远近指之分,如上海话说“搿能”(这么),也说“哀能”(那么)。靖江有“志念、志腔调、能个腔调”表示近指,“过腔调”表示远指。“gQ~腔调”表示中指。温州近指说“ke能”,远指说“he能”。以下各点的形式与表程度的“这么”不同。

表12

童家桥        江阴        上海        松江        嘉兴        绍兴        崇仁        金华
葛种        实梗        搿能        直介        实茄末        实茄        实搿        葛亨葛
k&laquo;/tsoN        z&Icirc;/k4        z&laquo;/gAm&laquo;/        z&Atilde;/kA        z&laquo;/gAm&laquo;/        ze/ge/        kAgE/        k&laquo;/h4k&laquo;/


1.2.4表示方位的指示代词
1.2.4.1近指。
k-系近指的方位词如下,指示代词相同者不重出。

表13

宜兴        街头        k&cent;dF&micro;
溧阳        呷头        g&cent;dei
丹阳        葛头        kI/tEe
童家葛里        桥        k&laquo;/li
江阴        讲搭        k&cent;NtA/
常州        鉴海点        kQxQtI
周浦        搿搭        g&laquo;//dA/
上海        搿搭        g&#338;/t&#338;/
松江        搿旦        g玹E
黎里        葛郎        k&laquo;/lA)
盛泽        葛郎        k&laquo;/lA~
嘉兴        葛搭        k&laquo;/t&cent;/
双林        葛搭        k&laquo;/t&cent;/
杭州        葛里        k&#338;/li
绍兴        葛里        ke/li
诸暨        葛陀        k&#338;/do
崇仁        介块        kAkhue
太平        介块        kAkhue
宁波        囗点        kI/ti
黄岩        囗囗        g&#338;/ti
温州        介屋荡        kaudu&#141;
衢州        葛里        k&laquo;/li
金华        葛里        k&laquo;/li


k系的近指方位词分布与近指代词大体相同。除衢州、金华两点外,大部分都分布在北部和沿海地区,也就是太湖、台州、瓯江三片。
d-系的近指方位词分成两种类型,相互之间没有同源关系。一类由“迭”或“特”加方位词组成,其分布范围与单纯近指代词相同,不再赘述。
另一类比较特殊,其分布范围比较零散,除温州片、台州片、宣州片外,其余三片均有分布:

表14

宜兴        松江        宁波        黄岩        龙泉
荡家        荡旦        荡头        塘里        囗囗
d&cent;Nko        dA~tE        d&#141;)d&iquest;y        d&#129;)lij        to/bai


其他各点的近指方位词基本上都与其近指代词同形,不赘。
1.2.4.2远指。
远指的方位词构成形式基本上是“远指代词+方位词”这里亦不再重复。
1.2.5进行体和持续体的体标记在吴语各地都由一个表存在的动词加上近指/远指代词或处所词组成。从这里最容易看出吴语的指示代词从处所词发展而来的蛛丝马迹。各方言的具体形式不同,形式的多寡也不一。抛开主要动词的异同不论,这个体标记在吴语的方言中可有一至三个注⑥,相应的意义也有三种:不分远近指、分远近指和分远中近三指。
相比较而言,这种体标记与远近指代词或方位词对应得最整齐的是处州片各点,无例外。最乱的是太湖片,尤其是与南部吴语相接的方言,与远近指代词的差别较大。

二、历史来源
2.1吴语的指示代词与处所词密切相关,所以我们先来讨论一下吴语中处所词的情况。
吴语中表处所、地方的词语除了从北方来的“地方”以外,道地的吴语词可分d-、h-两大类。
2.1.1d-类处所词。
“荡”:靖江说“荡子”,霜草墩、罗店、松江、双林、余姚、宁波说“户荡”,温州地区说“屋荡”,“屋”与“户”在温州的声韵全同,只是声调不一样,“屋荡”与“户荡”可能有相同的来源。此词杭州说dA4vu4,绍兴说da4vu4,钱乃荣(1992)记作“埭户”,与《广韵》相比较,前字相当于佳韵或麻韵。“埭”与“荡”之间的语音变化暂且不论,它们之间的语源关系是显而易见的。“荡”字的声母弱化变作流音“浪”,所以吴语中“勒荡”“勒浪”互见,都是“在……上”的意思。
处所词因为出现频率很高,很像封闭类词,随着语义的虚化,语音也会跟着弱化。弱化的形式之一是音长缩短,造成促化,混入入声。“埭”在许多吴方言中就变成da/或ta/之类的音,成了表14中的处所词“搭”。弱化的另一个形式就是流音化,于是出现了la、la/之类的音。温州的“我da(ta、la)”、“你da(ta、la)”,就是“我处”“你处”的意思。许多吴方言正是从“我处”“你处”引伸作“我们”“你们”。ta/的主元音在苏州话中发生了后高化,变成“笃”to/,既作处所词,又作复数的后缀,从中可见复数后缀与处所词之间的关系。上海话“辣辣”与苏州话的“勒笃”语素相同,在Edkins的记录中是“辣拉”,处所词与人称代词的复数后缀“la”相同。
“荡”的语源可能来自于水泽地,吴地是一片的水乡。在宋代,“荡户”指水上家,周密《癸辛杂识别集上·南风损藕》:“近闻亭皋荡户云:每岁夏月,南风少则好藕”。明刘基《嘉兴路重修陆宣公书院碑铭》:“又增买荡地若干亩”。现在温州一带的处所除了说“屋荡”以外,还说“荡地”或“地荡”。
“荡”的另一个可能来源是“场”字。从韵母来说,两者相通是没问题的,好多三等字在吴语的白读中都作一等。问题是声调对不上,但是像封闭类的词声调变化往往很大,如“个”在许多方言读平声。把它定作“场”字的好处,一方面与吴语处所词“场化”的“场”有个照应。另一方面,温州“屋荡”除了作地方解释以外,还解释作房子,实际上都从“处所”一义引伸而出。与温州话关系非常密切的苍南蛮话中,房子说“场户”di?2vu4。“房子”在闽语中说“处”(闽语方言著作一般误作“厝”),蛮话“家里”还说“处里”,可见“场户”一词当为浙南一带的土语,也许与温州的“屋荡”有关。
2.1.2h-类处所词。
在吴语中有以下一些语素:
化:江阴、常州、昆山、罗店、上海、黎里、双林等地处所说“场化”。
海:出现于“海面”(江阴),“海点”(常州),“东海、西海”(嘉定),“床海”(宝山)、“勒海”(苏州)
亨:出现于“亨头”(绍兴),“意亨”(无锡)
酣:“勒海”在崇明说“勒酣”,张惠英(1984)认为这是“酣”“海”音近的原因。现代崇明话中一个是hE,一个是he,韵母自然接近,但是前者是寒(谈)韵,原来带鼻韵尾,与后者并不相近。新派上海话的咍寒合流为?,但是老派的发音中,寒韵为E,咍韵为e。“海头”的“海”老派发作hE,可见与崇明的“酣”一样,是个寒(谈)韵。一直到浙江缙云还有这个处所词,读x&#129;5,相当于寒(谈)韵,“上x&#129;、下x&#129;、里x&#129;、外x&#129;”即“上面、下面、里面、外面”。

这几个形式同出一源,都从“许”字变来,至于“许”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变化,放在下文讨论。
“许”字自然还不是最早的语源,它从“所”字变化而来。“许”与“所”之间的语音关系是很近的,《诗·伐木》:“伐木许许”,《说文》引作“伐木所所”。《古诗十九首·迢迢牵牛星》“相去复几许”中的“几许”,在更早的文献中是“几所”,如《汉书·疏广传》:“数问其家金馀尚有几所”。这个词至今尚残留在吴语中,写作“几化”。而且,处所义的“所”用“许”假借的现象发生得很早,《墨子·非乐》:“舟车既已成矣,吾将恶许用之”,“恶许”就是“何所”的意思,也许墨子所反映的南方方言在当时已经用“许”作处所词了。上海等地的“场化”实际上就是“场所”。h-与s-之间的语音变化可以见之于许多方言现象,如“谁”在嘉兴化中说“啥人”,又说“哈人”。
上面的许多方言材料都表明,处所词“许”后面往往带一个方位词“头、面”之类构成一个复合处所词,像“床海头”中的“海头”就是一个复合处所词。但是方位词“头”本身就已经有处所的意义,这样就有可能使前头的“海”失去原来的处所意义,虚化为指示代词。
2.2吴语指示代词的来源。
2.2.1h-系的远指代词。
处所义的“许”逐渐地向指代意义虚化的过程,我们可以找到历史文献的根据。李白《杨叛儿》:“何许最关人,乌啼白门柳”,“何许”即“何所”,其中“许”的意义还比较实。史达祖《齐天乐》:“江南朋旧在许”中的“许”已经虚化作“那儿”,“在许”很像上海话的“辣海”。在现代的许多东南方言中存在义的动词说“着”不说“在”,上海“辣海”中的“辣”从“着”的流音化而来。“着”的这个用法来源很早,古《琅琊王歌》:“新买三尺刀,悬着中梁柱”,《董西厢》:“每日价疏散不曾着家”,其中的“着”都是“在”义。史达祖词中的“在”也可能是“着”的训读字,如换成“着”,那就说明“着许”在当时的方言中已经流行。朱熹《观书有感》:“问渠那得清如许”,其中的“许”字就再也没有处所的意义,只能是一个指代词了。不过,那个时候的指代词“许”的语义是“这样”,后边直接跟形容词:
刘克庄《梅花十绝》:“西域何曾有许香”
苏轼《答文与可》:“月落庭空影许长”
目前吴语中只有龙泉等地的远指代词可以紧接形容词,如“ha好”,就是“这样好”。
宋代的“许”也有直接跟名词的:
辛弃疾《贺新郎》:“莲社高人留翁语,我醉宁论许事”
此处的“许事”还是“那样的事”的意思,其间如插入一量词就成了真正的指示代词了。
所以,我们来考证吴语远指代词的语源的时候,是把远指代词跟从之演变过来的处所词作为同一个语素进行考证的。不过,以上的文献资料还只能给我们提供一个线索,说明吴语中的远指代词就是“许”,要证明这个假设,还必须在音韵上说明以下的语言事实:
①为什么它在苏州话中会变成“海”的读音。
②为什么在“场化”一词中又成了麻韵。
③绍兴“亨”的庚韵读音怎么解释。
④丽水的远指代词为什么又会变成佳韵。
⑤崇明话“勒酣”中的“酣”读寒(谈)韵,是怎么变过来的。
2.2.1.1“许”为鱼韵字,它在苏州话中的白读层次为?,同咍韵,梅祖麟(1995)对此已作过令人信服的证明,兹不赘述。
2.2.1.2上海的“辣海”,崇明说“勒化”,张惠英(1984)据此认为“勒海”中的“海”与“场化”中的“化”同源,并且证明了“化”为麻韵开口字,上海一带麻韵二等的开合口不分,故写作“化”,这些都是很正确的。除了崇明以外,“勒海”中的“海”在以下一些方言中也都读同麻韵。
表15
嘉兴        杭州        盛泽        川沙
l&laquo;/ho        l&cent;/hA        l&laquo;/ho        l&laquo;/h&#141;


张惠英(1984)认为鱼韵字不可能有麻韵的读音,所以把“勒海”中的“海”定为“下”。实际上,吴语中的鱼韵读入麻韵并不难解释,倒是麻韵的“下”读入咍韵难以解释。
很多学者作方言本字考证的时候,视线只及到中古。实际上,好多方言字在中古以前就已经存在。鱼韵和一部分麻韵在上古同属鱼部,所以鱼韵字如果读入麻韵从上古的角度看那是比较容易理解的事。
除了“许”字以外,同韵的“女”字在一些吴方言中也有麻韵的读音。“女儿”一词在湖州、嘉兴、德清、桐庐、余杭、安吉、富阳、衢州、临海、仙居、天台等地都读麻韵,一般人不知道其本字,都把它写作‘囡’字。“孙女”在宁波说“女疏”,“疏”为“孙”的音变,其中的“女”也读麻韵。汤溪“儿女”说?11no52,“女婿”说no33sie113(曹志耘先生提供),桐庐的“孙女”说s&laquo;Nnuo,其中的“女”都读麻韵。
“女”字在各地吴语中的变化与“许”字恰相平行,下面我们就互相比较这两个字在各地吴语中的变化。
2.2.1.3远指代词“许”在丽水片读佳韵:
表16
        青田        龙泉        泰顺        庆元        缙云        丽水
许        A        ha        a        ha/        &#129;        A/
矮        A        a        a        a        &#129;        o&#129;

庆元、丽水的入声是属于封闭类词的促化现象。青田等处的声母脱落。
温州地区的远指代词在瓯江和飞云江之间说he3,在两江之外地区说hai3。在两江之间曾经发生过历史音变:hai>he,可参看郑张尚芳(1983)的论述,这里就不进行讨论了。两江之外是比较偏僻的山区、丘陵地带,语言还保留着比较古老的特征,所以hai的形式应该是比较古老的形式,两江之间的he是从hai变过来的。
温州和丽水的方言关系密切,所以温州地区的远指代词最有可能也读佳韵:ha3。这个猜想可从以下的语言事实得到证实。
“那儿”温州说hau3du&#141;0,或省略成hau3,实际上是“ha”和“屋荡”u7du&#141;4的合音,“屋荡”语义虚化,声调也中性化了:
hau3u7du&#141;4>hau3du&#141;0>hau3
可见,温州的远指代词原来应该是ha3,如果是hai3就很难与“屋”u7合成为hau3。
那么,温州hai中的韵尾又是怎么来的呢?我们认为那是ha与“一”的合音,温州“一”在量词前读i:ha+i>hai。吕叔湘(1985)指出,在指量结构中,“在个以外的量词(及名词)的前头,加一的形式是早期通行的唯一形式”。而温州话即使在“个”前,加“一”的形式也是唯一的形式。指代词和“一”合读一音节的现象还可以在许多方言中见到。北京话nei、t§ei即“那一”“这一”的合音。南昌远指代词he是一般的指别,hai有“那一”的意思,表示强调(高福生先生提供材料)。北京的nei为“那一”的合音,而且在口语中占绝对优势,久而久之人们再也不知道它是一个合音词,凡是用远指的地方就读nei,像“那两个”中的“那”也念作nei了。同样的道理,在温州再也没有人知道he(<hai)是ha与“一”的合音词,凡是用到远指的地方就说he,甚至在“两个”以及表示程度方式的“能”之前也都读作he了。下而讨论到的近指代词也是这种情况。
与“许”的佳韵读音相平行,“女”在这个地区也有佳韵的读音。
温州、瑞安、永嘉、文成、龙泉、遂昌、松阳等处“女儿”中的“女”都读“奶”字,如龙泉为na4¤i2。乐清、缙云、文成单说“女”,音“奶”。
笔者曾证明过,在古代的江南方言中,麻、佳同韵(潘悟云1995),所以远指代词在丽水、温州的佳韵读音实际上就是麻韵读音,与杭州、嘉兴的麻韵读音属于同一韵类,只不过丽水的读音来自更早的历史层次。
2.2.1.4有许多地方的“许”读同“亨”,带鼻韵尾。如昆山说“勒海”又说“勒亨”l&laquo;/h?,绍兴说“来亨”lehaN,而且远指代词就说“亨”haN。
一些吴语的虚词后面带上鼻韵尾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与“勒亨”类似的还有“怎么”义在苏州为n&cent;/h?,嘉兴话则为n&cent;/hA;“这么”江阴z&Icirc;/k4,盛泽z&laquo;/kA;“这边”江阴k4pI,宜兴k I。“和”丽水thi,庆元thieN;“比”丽水pi,庆元/bieN。
这个鼻韵尾的来源尚有待研究,很可能属于一种儿化现象。龙泉“ha好”又说“ha¤i好”,在快读的情况下说成“haN好”,“儿”在龙泉话中读¤i2。如果这种猜测不错的话,耕韵的“亨”就是佳韵的“许”加上一个“儿”尾。与此相平行,“女儿”二字在一些方言中也合成一个读耕韵的“囡”,如青田、泰顺、云和、景宁、庆元、汤溪的“囡”都读耕韵,显然是读佳韵的“女”与“儿”N&aelig;的合音。
2.2.1.5“囡”在金华、东阳、宣平、象山、三门、黄岩、宁海等方言中读寒韵,这是因为这些地方的“儿”是?,与读佳韵的“女”合成一个音节:na+n`>nan。同样的道理,“许”在一些吴方言中也读寒韵,如崇明的“勒酣”,上海的“hE头”,与绍兴的“亨”一样是“许”与儿尾的合音,可比较上海的“囡”从麻韵的“女”no与儿尾合成:no+n`>non>nO,“囡”在Edikins(1853)的记音中为non。

2.2.2k-系的近指代词。
k-系的近指代词在大多的方言著中认为就是‘个’字。刘知几《史通》卷十七指出“个”在江左已经通行。“个”的这种用法后来传至北方,在唐宋间颇为流行:
王维《同比部扬员外十五夜游有怀静者季杂言》:“香车宝马共喧阗,个里多情侠少年”。
封演《封氏闻见记》:“汝太奇,岂可为钱诳个人”
《旧唐书·李密传》:“个小儿视瞻异常,勿令宿卫”
寒山诗:“个是何措大?时来省南院”
请注意,寒山诗中的“个”作主语,这与现代汉语中的指示代词不能直接作主语是不一样的。
而且,以上的文献资料只能说明古代吴语的近指代词声音近“个”,并不能说明它的本字就是‘个’字。
近指代词和量词“个”在许多吴语中的语音形式都弱化,变成同一个音,但是也有些方言中不一样的,下面是“这个”一词在一些吴语中的形式:

表17

江阴        常州        松江        绍兴        崇仁        太平        衢州        永康        温州
讲葛        鉴葛        搿个        葛个        介呵        介呵        葛个        阿个        囗个
k4k&Icirc;        kQk&laquo;        k&micro;        k&laquo;go        kAhF        kAh&micro;        kF&micro;        &cent;ko&laquo;        kekai


崇仁和太平中的“呵”就是“个”字的弱化,近指代词“介”佳韵,是吴语中的较古老形式。永康的近指代词“ⅰ钡笔恰発ⅰ钡纳?竿崖洌?呀栽仙喔?粼谟揽滴猽ⅲ??且灿卸立的。江阴、常州的近指代词都带上一个鼻韵尾。汉语带鼻韵尾的音节,主元音的变化都比较慢,鼻韵尾前的k⒑蚹Q可能反映早期这个地区的近指代词形式。
温州的近指代词在两江以外地区读kai7,两江以内读ke7,这种情况与上面讨论的远指代词完全平行,所以可以肯定ke7从kai7变来。所不同的是,远指代词在两江之间只有一种形式he3,而近指代词似乎有两种形式ke7与kai7。§1.1已经证明过,kai7是量词“个”的定指用法,ke7才是近指代词。
“这里”温州说kau7du&#141;4或kau7,显然也是近指代词与“屋荡”的合音词,语音形式与“那里”义的hau严格平行:
ka7u7        du&#141;4>kau7du&#141;4>kau7
ha3u7        du&#141;4>kau3du&#141;4>hau3

由此可以推出结论,温州的近指代词的早期形式可能是ka,它与后接“一”相结合读作kai:ka+i>kai
至于此词的声调有两种可能,或者本来就是入声字,大部分吴语中的近指代词都是入声字。但是也不排除它原来是舒声字的可能,封闭类词往往会发生促化。这个词在温州各县都读ka,符合这种音韵条件的中古韵类,如果是入声字只能属于梗摄二等,如是舒声字只能是蟹摄二等。对照近指代词在崇仁、太平的蟹摄二等读音,同时考虑到吴语内部的一致性,我们认为它原来读佳韵的可能性最大。温州代词的韵母在发展过程中经过整合,韵母都变作-a:
表18
许(近指)        介(近指)        何(什么)        若(哪)        那(怎么)
ha        ka        ga        ¤a        na
上文讨论过,远指代词最初只是对形容词作程度修饰,意思是“那么”,如“许大、许长、许香”。近指代词最初的时候好象也只是‘这么’的意思,如:李白《秋浦歌》:“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皮日休《新秋言怀》:“桧身浑个矮,石面得能@1。“个长”“个矮”就是“这么长”“这么矮”,相当于上海话中的“介长”“介矮”。从表7表程度的指示代词看,中心词为“介”,佳韵,实即处于对形容词作修饰阶段的近指代词,它与适才讨论过的表指称的近指代词有同一的语素。
2.2.3t&thorn;-系的近指代词。
表2t&thorn;-系的近指代词中,大部分为入声调。不过,虚词的促化现象在吴语中是一个相当普遍的现象。所以我们更倾向于认为青田等处的上声调是比较古老的读音。
郑张尚芳(1995)指出浙西方言中的声母零化现象。如“狼箕”(蕨)的“箕”在这一带方言中都读作“衣”。这是由于这一带的方言原来有一整套的缩气音,至今还保留着/b-、/d-,声类上与帮、端两母对应。这一带零化而来的声母实际上应记作/j-,都为阴调类,在其他方言中读t&thorn;-,我们推测原来应该是/dü-。除了缙云以外,表2中的近指代词都读阴调类,所以它来自于/dü-的可能性很大。如果这是这样的话,在其他方言中应该是t&thorn;-,所以我们所讨论的这些带零声母的近指代词,有可能是/dü-/t&thorn;-系。
我们作这样的猜想,是因为闽语的远指代词是“许”,近指代词也属于t&thorn;-系,丽衢方言与闽语的关系非常接近,在古代可能就属于一种大方言。
近指代词这些形式的韵母都带上一个前高元音,但是这并不能说明它们原来就带前高元音,开音节的元音变化很快,如“这个”在绍兴说k&laquo;/go/又说ki/go/,近指代词就从原来的低元音变作了i。如果前头还有一个i介音,前高化的可能性就更大。表9江山、开化的iaN似乎能够为我们提供一此元音方面的线索。与青田的ineN比较,iaN似乎是:ia+neN>ia+N&aelig;>iaN,因为iaN带上了鼻韵尾,所以主元音的变化速度较慢,至今还是a。
如果以上的猜想是不错的话,/dü-/t&thorn;-系的近指代词原来可能是/d黫a3或t.a3。也即“这”字,在早期的白话文献里,“这”写作“者”或“遮”,正说明读音为t.a3。从语源上说,“者”与“之”同源,它们之间在上古只是韵母不一样,一为鱼部,一为之部,两者的通假是很自然的。
2.2.4d-系近指代词。
2.2.4.1上海的“迭”要从历史文献中找语源的话,最接近的形式就是“底”,在唐宋诗词中习见:
林希逸《题达磨渡芦图》:“若将底事比渠侬,老胡暗中定羞杀”
宋瀛《竹斋词》:“问谁姓字在底中居”
表11台州地区“这么”义的tie/可能也有同样的语源,只不过声母送气化了,早期的“底”也是“这么”的意思:
李商隐《柳》:“柳映江潭底有情”
杨万里《寒食游翟园得十诗》:“荆溪老守底风流”
文献中也有作“得”者:
皮日休《新秋言怀》:“桧身浑个矮,石面得能@1”,刘淇《助词辨略》:“得能,即个样,吴人语也”。
吕叔湘(1985)谓更早的来源是《世说新语》“阿堵物”中的“堵”,这是一种可能的变化。“阿堵”变为“阿底”,最后词头“阿”脱落,“底”像一般的封闭类词一样发生浊化、促化,在Edikins(1853)的记录中还是di。“堵”的元音变作i,与“者”的元音变作i是同步的。还有一种可能,是直接来自于“之”。
2.2.4.2表14宜兴等处的“荡”从处所词”户荡“中的“荡”变化而来。在一些方言中远指的处所词“许”变作远指代词,近指的处所词“荡”变作近指代词,都是吴语的处所词虚化作指示代词的普遍规律。龙泉的近指代词“搭”to/显然与吴语中普遍存在的近指处所词“搭”有语源上的联系。
2.2.5指示代词前加成分“实”。
北部吴语的“实”加在代词前头是一个相当普遍的现象。它加在人称代词前,有“实我”“实侬”“实渠”等多种说法,潘悟云、陈忠敏(1995)指出这是吴语中的代词强调式,从“是我”“是侬”“是渠”变来。指示代词的指别作用,本身就带有强调的意味,所以在许多方言中指示代词前往往加了“实”。“实”从“是”字促化而来,绍兴的联系动词“是”就读同“实”。“实介”的意思是强调“是这个”,不是那个。
2.2.6表程度、方式指示代词中的“能”。
“能”作为甚词,表示“如此、这般”,在古代的文献中出现得很早。有些学者认为更早的来源为《世说新语》中“宁馨”的“宁”,这在语音上也并非没有可能,“宁可”一词在杂剧中经常写作“能可”(张相1953)。
早期文献中的“能”应该是一个副词,以单独修饰形容词为多:
杜甫《赠裴南部》:“独醒时所嫉,群小谤能深”
石孝友《愁倚栏》:“人好远,路能长,奈思量”
《金线池》剧楔子:“虽然故友情能密,争似新欢兴更浓”
“能”因为是个副词,所以能够直接修饰指别词:
杨万里《秋日见橘花》:“着花能许细,落子不多长”
皮日休《夏首病愈》:“贫养山禽能个瘦,病关芳草就中肥”
徐渊子《一剪梅》:“你也能亨,我也能亨”
请注意,徐渊子的“能亨”即“能许”,说明当时的某些方言中远指代词“许”已有加鼻韵尾的情况。
后世的“个能”可能从“能个”变来:
贺铸《浣溪纱》:“不拼尊前泥样醉,个能痴”
在现代吴语中,“能个”还存在,一般写作“能介”,:
像佛手能介一只物事(上海话)
但是吴语中的“能”已经成了一个表状态的助词,独用的情况较少,一般是跟指示代词合用,如上海话的“个能”“伊能”。独用的“能”实际上是“个能”的省略,与量词前的近指代词省略是一回事。上例“能介”实际上也已成了助词,只放在语尾表示状态。
三、吴语指示代词的不平衡性
3.1一个语言,如果按经济原则的话,表指别的语素在指示代词的各个形态中应该是严整对应的,也就是说它应该具有本文开头所列举的那样的对应关系。普通话的情况就是如此。
我们在音韵学中常有类似的假定,认为早期的音系结构是比较整齐有规律的。我们相信,在吴语代词产生的初期,指示代词有如下特点:
①各点远近指代词的五种形式之间对应严整。也就是说,系统内部应该是平衡的。
②各点(至少在某个区域内)的远近指代词都是同源的。
这里提出的指示代词的不平衡性是相对这两条而言的。因此,不平衡性也有相应的两条表现。
①同一方言内部,五种远近指代词的形式也不相同。
②吴语各方言在指示代词的形式上有较大的差异,来源复杂。
处衢片从各种形态来看都是吴语中最古老的方言。它在指示代词上表现出来的对应关系以及它们相互之间的同源关系使我们相信,我们的假设并非没有道理。从同源关系讲,除缙云的壶镇和衢县外,其他方言的近指代词均从“者”变来,远指代词均从“许”变来。壶镇的近指代词形式是&#141;/,与其他处衢片方言的远指代词相同。远指代词形式是ke或gE(用于方位词)。壶镇在处衢片的北缘。可能是接受了北部吴语的影响,而产生了新的远指代词,迫使原远指代词&#141;/发生变化,而成为近指代词。缙云城镇的近指代词i,远指代词膩,则与其他处衢片的方言相同。
衢县话(杜泽)也是同样的情况。它的近指方位词形式是xa/n崳?吨阜轿淮饰猰&laquo;/n崱:芟匀唬瑇a/与其他方言的远指代词同源,而m&laquo;/与衢州市的远指代词mi是同源词。由于m&laquo;/的介入而使xa/变成了近指代词。
从语源考虑,温州片的指示代词也表现出严整平衡的特点:

表19
        近指        远指
指称        ke个<kai个<        ka一个        he个<hai个<        ha一个
方位        kau<kau荡<        ka屋荡        hau<ha荡<        ha屋荡
程度        ke能<        ka能        he能<        ha能
方式        ke能<        ka能        he能<        ha能
体        kau<kau荡<        ka屋荡        hau<ha荡<        ha屋荡

吴语的平衡性在比较偏僻的处衢片和温州片表现特别突出,不平衡性则在交通比较发达的太湖片表现比较突出。所以,我们大致上可以断定,吴语指示代词的不平衡性是后来产生的。
3.2吴语指示代词不平衡性产生的原因。
3.2.1不同历史层次的叠加。
历史上有好几次中原地区向吴地的大移民,每一次移民运动都会带来一种语言影响,在方言中留下一个历史层次。
在上古汉语中,近指代词为之部字“之”。之部与鱼部在语音上的关系比较接近,如《史记》用“龟兹”对译Kucha,-a与上古鱼部的-a同韵,却用之部字“兹”对译。由于这个原因,上古“之”、“者”相通的例子很多,如:
吴昌莹《经词衍释》卷九:“‘者’犹‘之’也。《孟子》:‘尧舜,性者也。’又曰:‘尧舜,性之也。’《礼记》:‘夫乐者,与音相近而不同。’《史记·乐书》‘者’作‘之’。 ”
《韩非子·说林》:“故小之名卑地削,大之国亡身危”,《管子·五辅》:“是以小者兵挫而地削,大者身死而国亡”,“之”“者”换用。
《韩非子·显学》:“不道仁义者故”,俞樾谓“即不道仁义之故”
所以,近古汉语中的近指代词“者”究其语源可能就是“之”。
上面我们已经讨论过,处衢片的近指代词就是“者”,这与闽语的近指代词是同一个语素,潮州的近指代词“者”tsia,是比较古老的形式。全国的大多数方言的近指代词都从这个语素演变而来。所以,我们认为处衢片的近指代词可能是吴语的较早期形式。这个形式在古代可能遍及整个吴语,至今还可以在北部吴语找到一些踪迹,如崇明话“这个”说“t&thorn;i&laquo;/个”,无锡说“/i个”,杭州说“t&thorn;iI/个”,余姚说“/I/个”。k-系指示代词可能是属于一个后起的创新现象。它分布在北部吴语和沿海地区,这恰与鱼韵白读的分布类型相一致。鱼韵白读作&micro;者分布在闽语和处衢片,作e者分布在北部吴语和沿海吴语。这种重合自然不是一种巧合,它也许反映这么一个历史事实,北边的移民沿海南下,把新的语言现象覆盖在原来的层次之上。“这个”江阴说“t.个”,又说“k4个”,是t&thorn;-和k-两个层次的共存。
3.2.2远近指代词在一些吴语中曾经合流。
“许”作为远指代词也主要分布在语言比较古老的南部吴语。但是北部吴语应该曾经有过它的分布。首先,绍兴、萧山、临安的远指代词都作“亨”,为“许”的变体。其次,许多北部吴语的处所语有远近之分,近指是“荡、搭”,远指是“海、亨、酣”等,并且出现在体形式中,其他吴语体形式中的处所词往往与指示代词一致。但是,大部分北部吴语的远指代词已经不是“许”,其中可能曾经一度消失过。
3.2.2.1昆山的“这个”和“那个”都说“该搿”或“搿搿”。
3.2.2.2双林镇的“这儿”和“那儿”有以下几种说法:
这儿        葛搭、葛塔
那儿        葛头、葛头搭、葛头塔
相当于“这”的语素是“葛”,相当于“那”的语素是“葛头”。“头”是方位词,起指别作用的语素实际上只有一个“葛”。“这儿”还说“喝牢、喝里、喝浪”,“喝”可能就是“许”,k-系侵入到远指代词以后,把“许”作为一种异读挤入到近指里头去,造成k-、h-系的混乱。
3.2.2.3宁波话“kI/个”可表示“这个”或“那个”,如要刻意区分,则必须说“kI/面一个”。
3.2.2.4象山的情况相同。“g&laquo;/个”不分远近均可使用。象山的远近指方位词的区分也是依靠处所后缀的变化来表示的。“g&laquo;/里”表示这里或那里,但通常是近指,为了区别,远指方位词就改叫“g&laquo;/边”。
3.2.2.5台州片的情况要复杂一些。在我们调查到的材料中,远近指代词完全同形的点只有仙居。它的“这个”和“那个”都叫“k&laquo;/个”。但在其他几种复合形式中,远近指形式不同,如:“这儿”为i/dQ/,“那儿”为k&laquo;//dQ/。“现在”ie/t-iat.,“现在”在仙居话中实际上是“这会儿”,在其他台州方言中分别说成t-iat.(临海),t-iA(天台),t-ia~(椒江、温岭)。所以,仙居的ie/就是近指代词,表示“这儿”的i也是如此。这个形式很明显与处衢片的近指代词同源。
这么看来,仙居话事实上应该是丢失了近指代词而不是远指代词。其实不然,与其他方言比较后我们可以发现,仙居话的远指代词k&laquo;/与其他方言中的近指代词同形,而不是与远指代词同形,如:

表20
        临海        天台        椒江        黄岩        温岭        仙居
近指:        k&laquo;        ko        k&laquo;        ge        k&laquo;        k&laquo;
远指:        kE        kA        ga        g&cent;        úua        k&laquo;


可能是近指代词在由北向南扩散到仙居以后,受ie/阻挡而发生了意义变化,它既替代了ie/,也替代了远指代词。但在复合形态中它只代替了远指代词。
3.2.2.6泰顺罗阳话早期的远指代词也应与丽水话相同。如:“那么好”说ha/好,“那么(做) ”说“ha/¤iaN做”,其中的“ha”显然就是“许”。但是罗阳话“这个”说“khiI个”,或“tai个”,“那个”说“&#141;tai个”。“tai”在泰顺话中是处所词,所以它的近远指代词形式就是“这儿个”“那儿个”,与宁波话、黎里话情况相同。
3.2.2.7太平的“这个”说“介呵(个) ”,“那个”则说“旁介呵”。这些方言的远近指示代词好像曾经合并为一个确指代词,后来为了表达的需要,又在确指代词前头加上一个表“另外”义的语素重新把两者区分开来。
3.2.2.8由上面材料看来,最早的吴语指示代词是分远近指的,一般是h-系表远指,t&thorn;-系或k-系表近指。但是某些吴语的远指代词和近指代词在某个时期曾经合流,采用其中的一个形式作为确指代词。后来出于表达的需要又从新分作远近指。有些方言是在确指代词之前加上一个成分表示远指,如太平指示代词实际上只有一个k-系的“介”,远指则在前面加“旁”。因为k-系指代形式出现较晚,如果在它的出现以前,某些方言已经是远近指合流了,这个时候就会出现远近指语素的交混现象。如上面讨论的壶镇方言指示代词的特殊变化还有另一种可能。即壶镇靠近北面,它的远近指也像北部的一些方言一样曾经合为一个,原来的近指形式失去,只剩下原来的远指形式&#141;/表示确指。可能是表达的需要,也可能是受邻近方言的影响,后来又产生区分远近指的必要。这个时候,北部的k-系代词向南部扩散,于是k-系填补了远指的空缺。我们发现,苏南一大片吴语中k-系代词表远指,而不表近指。钱乃荣(1992)把这个语素写作“过、果、个”,实际上就是“个”,这些方言果摄的开合口不分。溧阳的“这个”说“葛葛”,“那个”说“过葛”,可能它们原来就是一个形式“个个”,远近指曾经合流,后来通过元音的分化把远近指重新区分开来。表20所示的台州方言的远近指,很可能也像溧阳方言的情况。
上海一带的远指代词为“伊”i,霜草墩的“这个”说“伊个”/ig&laquo;/,又说“接个”t.I/g&laquo;/,这就很使人怀疑“伊”从早期的/d黫变来。据陈忠敏(1987)记录,上海南汇音系中尚有/b-、/d-、/?-,可见这一带历史上可能有过/dü-(</&iuml;-)。上文讨论过,浙西南方言中,/dü-会演变为/j-。如果这种猜想不错的话,那么北部吴语也许曾经有过t&thorn;-类指代词,不过在现代已变作远指代词,
以上所论的方言中,凡是远近指的语素发生交混者,一般都属于远近指曾经合流的的区域。
注解:
1·        “哀”是同音字,上海话的远指是“还有”的合音形式。温州话近指ke323的本字依郑张尚芳定为“居”。
2·        在不少吴方言中,这两个词分别指“现在”和“从前”。
3·        上海话的“介”读阴平,本字也是“个”。温州话的“能”读入声。由于指代词的声调经常发生特别的变化,而且大多数场合与其他词或语素连读,因此,本文的指示(代)词一律不标声调。
4·        这个“个”不是近指词。
5·        泰顺罗阳话例外。
6·        我们曾两次调查杜泽话,结果不尽相同。此处系杜泽镇方言,下文的杜泽话为农村地区的一种方言。
①表中除绍兴、嵊县、萧山、台州片、瓯江片、各点及衢州外,资料均采用钱乃荣《当代吴语研究》。
②龙泉近指代词的另一形式是to/。
③开化近指代词的另一形式是lA。
④材料摘自钱乃荣《当代吴语研究》。
⑤常州还有“鉴佬、鉴末、鉴种佬”的说法。
⑥苏州话有四个:勒里、勒浪、勒海,意义已混,前两个与指示代词无关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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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惠英(1984)《吴语札记之三》,《中国语文》19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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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ikins(1853) Agrammar of Colloquial Chinese,as exhibited in the Shanghai diale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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