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叠字摹音词的修辞作用

资料员

作者：梁宗奎、许建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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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摹音词是摹拟以声音的单纯词。就其所摹声音特点来说，可粗略分为叠字摹音和非叠字摹音两类。本文专论叠字摹音词的修辞作用。叠字摹音词主要有如下类型：AA式，如唧唧、朗朗、萧萧、丫丫等；AAA式，如“勿勿勿、呀呀呀、哈哈哈”等；AAAA式，如“冬冬冬冬、乍乍乍乍”等；ABB式，如“淅零零、忽喇喇、古都都”等；AABB式，如“扑扑通通、挤挤擦擦、淅淅零零”等。ABCB式，如“罗连里连”等；ABBC式，如“忒楞楞腾、疏刺刺沙、吉丁丁铛”等。这些摹音词与描写场面及与其他辞格密切配合，在写人、叙事、绘景及在表现形式上，都会收到良好效果。下边逐一论述。?
    一、以声写人，如睹其人，真实亲切?
   以声音刻画人物，是叠字摹音词在作品中的主要作用，它给读者以具体真实的感觉。又分以下几个方面。?
    1.通过人物的抒情、叙事、品评所用叠字摹音词直接刻画人物。如：?
（1） 唧唧复唧唧 ，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木兰辞》）?
（2）薛蟠便唱道：“一个蚊子 哼哼哼。”众人都怔了，说，“这是个什么曲儿？”薛蟠还唱道：“两个苍蝇嗡嗡嗡。”众人都道：“罢，罢，罢！”薛蟠道：“爱听不听!——这是新鲜曲儿，叫做哼哼韵，你们要懒待听，连酒底都免了，我就不唱。”（《红楼梦》二十八回“蒋玉函情赠茜香罗 薛宝钗羞笼红麝串”）?
(3)(杨衙内见到谭记儿，做喜科)：勿勿勿！（张千与李稍亦做喜科）：勿勿勿！（关汉卿《望江亭》第三折）?
（4）（陀满兴福）［油胡芦］见那厮恶吼吼手里拿着的都是枪和棒，唬得俺战兢兢小鹿儿在心头撞。（施惠《幽闺记》第七出）?
    以上四例皆为以声写人，即通过人物言论中使用的叠字摹音词等去表现人物。例（1）中用“唧唧复唧唧”的悲叹声，渲染了一种悲愁气氛。织布房中竟不闻机杼声，原因是“可汗大点兵”，木兰因父老又在应征之列，其弟又小，故忘记织布而叹息不已（字下“．”为笔者所加——下同），仅用“唧唧复唧唧”一句就写出了花木兰忧国忧民忠孝两全的高尚品格，例（2）则是刻画了不学无术的纨?弟子薛蟠的形象。在由贾宝玉、冯紫英等参加的宴会上，作诗行“令”取乐，由于薛蟠腹中空空，既不会写，又不会说，于是就用蚊子“哼哼”、苍蝇“嗡嗡”来搪塞，致使众人一齐“罢罢罢”，让他赶快停下，令人可笑至极。例（3）中“勿勿勿”为杨衙内及其爪牙张千、李梢见到谭记儿时发出的惊喜声。他们平时见到良家美貌女子如同见到猎物，特别对美人儿谭记儿追而失踪，又复现眼前时的惊喜可想而知。于是相互发出“勿勿勿”的叫声示意，正刻画出他的流氓嘴脸。例（4）中的“吼”为牛叫声，又称他们为“厮”，正反映了陀满兴福对巡捕卒的厌恶之情，从而表现了他同情正义的品格。?
    2．以叠字摹音词描绘人物所从事的活动去表现人物，即通过人物自身行动表现人物。如：
?（5）［柳青娘］到来日扑冬冬的征鼙慢凯，韵悠悠的画角声哀，响铛铛的铜锣款筛。忽剌剌的绣旗开，黑漫漫杀气遮了日色，恶狠狠的人离了寨栅。扑腾腾的马践尘埃，碜磕磕
的镫相磨，乱纷纷的枪相截，密匝匝的甲相挨。　（《小尉迟将斗将认父归朝》）?
（6）（窦娥唱）［双调·新水令］我每日哭啼啼守住望乡台，急煎煎把仇人等待，慢腾腾昏地里走，足律律旋风中来。则被这雾锁云埋，撺掇的鬼魂快。（关汉卿《窦娥冤》第四折）?
    例（5）抒发了尉迟恭年高志迈，请缨北征时的无畏胸怀。曲子先写两军对垒，尉迟恭沉着应战胜利在握的胸怀，“扑冬冬”战鼓缓缓敲响，“韵悠悠”角声悠远凄凉。“响铛铛”绣
旗展开，杀气遮盖了太阳，人离战寨，战马“扑腾腾”踏起尘埃，镫磨的“碜磕磕”响，战斗进入了紧张场面。尉迟恭的一系列动作，表现了他的昂扬斗志和豪爽性格。例（6）则写了窦娥同邪恶势力斗争到底的品格。每日里“哭啼啼”守住乡台，写她时刻不忘冤屈，焦急地等待着仇人到来报仇。并且在黑暗中、云雾里行走，在“足律律”的旋风中往来，从而描绘了她在艰苦中坚持斗争的光辉形象。?
    3．以叠字摹音词描绘环境，反衬烘托人物。?
    描写环境有叙事和写人的不同，这里侧重写人。如：?
（7）［尧民歌］呀呀的飞过蓼花汀，孤雁儿不离了凤凰城。画檐间铁马响丁丁，宝殿中御榻冷清清，寒也波更，萧萧落叶声，烛暗长门静。（马致远《汉宫秋》第四折）?
（8）［笑和尚］原来是滴溜溜绕闲阶败叶飘，疏剌剌刷落叶被西风扫，忽鲁鲁风闪得银灯爆，厮琅琅鸣殿铎，扑动朱箔，吉丁当玉马儿向檐间闹。（白朴《梧桐雨》）第四折）
?（9）［越调］白海青，皂笼鹰，鸦鹘兔鹘相间行，细犬金铃，白马红缨，前后御林兵，喊
嘶嘶飞战马蹄轻，雄纠纠御驾亲征，厮琅琅环辔响，吉丁铛镫敲鸣，呀剌剌齐和凯歌行。（无名氏《章宗出猎》）?
    例（7）［尧民歌］一段，以声写静，静寓于声。从孤雁“呀呀”哀鸣，檐间铁马“丁丁”，木叶“萧萧”落下，到寒更声传，有力地突出了汉宫秋月的空寂冷落，衬托了汉元帝悲凉的心境。
    无怪吴竞凫先生评此段说：元帝梦会昭君，听孤雁飞鸣而哀绝，与《梧桐雨》写唐明皇还京，供养真容，梦见贵妃，听梧桐雨声而抒发悲情相类似。例（8）巧妙地选用了几个叠字摹
音词形容直觉事物：飘叶“滴溜溜”地转，落叶“疏剌剌”响，殿铎“厮朗朗”鸣，再加上
“忽鲁鲁”的灯爆声，扑籁籁的朱箔声，“吉丁当”的上马声，全面地描绘了唐明皇所处寝殿的环境，语言形象生动，造成了一种凄凉，阴惨、焦灼的气氛，有力地衬托了他孤寂、忧郁、烦躁的心绪。例（9）写金章宗从出猎到凯旋的整个过程，出猎场面宏大而有气势：不同寻常的鹰犬相随，御林军士前呼后拥，金章宗端坐红缨白马上，威风凛凛；打猎开始，犬奔鹰飞，战马嘶鸣飞驰，环辔“嘶朗朗”响，马镫吉丁铛鸣，战士们“呀喇喇”唱凯歌。这一切都烘托出金章宗的干练和威严。?
    二、以声叙事，如历其事，形象真实?
    用叠字摹音词叙述事件，描绘场面，有声有色，形象生动。?
    1.记录历史事件，如历其中。如：?
（10）（李龟年唱天宝年间事）［六转］??恰正好?呕呕哑哑霓裳歌舞，
??不提防?扑扑突突渔阳战鼓，??划地里?出出律律、纷纷攘攘奏边书，??急得个上上下下?都无措，??早则是?喧喧嗾嗾，惊惊遽遽，仓仓卒卒、挨挨拶拶?出延秋西路，?銮舆后携着个娇娇滴滴贵妃同去。??又只见?密密匝匝的兵、恶恶狠狠的语，闹闹炒炒、轰轰，四下喳呼，??生逼散?恩恩爱爱、疼疼热热帝王夫妇。（洪升《长生殿》第三十八出）?  上面一段唱词用几个叠字摹音词概括从安录山造反到马嵬兵变的一段历史：“呕呕哑哑”写尽了唐明皇沉溺声色，逐日与杨玉环欢歌曼舞，不理朝政的情景，因此导致了安录山造反，“扑扑突突”渔阳起兵，边关一片混乱。“出出律律”奏边书急送朝廷，但上上下下都束手无策，于是“喧喧嗾嗾”一片惊慌，而玄宗也只好携玉环西逃。马嵬坡前战士们“闹闹炒炒”、“轰轰??”逼唐明皇勒死了贵妃，演成一场历史悲剧。这一切都形象生动，其声音如同在我们耳边一般。?
    2.描写场面，有声有色，生动活泼。如：?
（11）车麟麟，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杜甫《兵车行》）?
（12）（众番将合唱）［胡拨四犯］振军威，扑通通鼓鸣，惊魂破胆；排阵势，韵悠悠角声，人疾马闲。抵多少雷轰电转，正可是海沸??也那?河翻。……摆围场这间，这间。四下里来齐趱，齐趱。马蹄儿泼剌剌风，不住的?把弓来紧弯。……霎时间兽积，兽积如山。（洪升《长生殿》第十七出）
?  例（11）描绘兵车即将开往前线的场景，战车“麟麟”开动，战马“萧萧”悲鸣，一开始就给人以悲壮的感觉，再加目觉描写：腰弯弓矢的“行人”——士兵，跑着送别的爷娘妻子和震天哭声及漫天尘土，构成一副悲壮的送行图。例（12）描绘安录山率兵围猎的场面，气势磅礴。“扑通通”的鼓声，“韵悠悠”的画角声和“泼剌剌”的马蹄风声，将整个围猎场面的雄壮气氛勾划出来，这些与胡将领武器发出的声响：（弓声）“急进格邦”、（锤声）“滴溜扑碌”、（枪声）“咭吒克擦”和（剑声）“悉力飒剌”汇织在一起，再加上对人物环境等视觉形象的描绘，使人观之而惊心。故吴竞凫评：此曲写沙场合围，苍苍茫茫，气象不可一世。?
    3．记录历史风俗。例如：?
（13）（副净合唱）［双角（莲花落）］一进门来把头抬，哩哩莲花哩哩莲花落。今年必定要发大财，也么哈哈哈莲花落，也么哈哈哈莲花落。生意兴隆长旺闹如雷，哩哩莲花〖ZZ(〗哩哩莲花落。勿知勿觉送将来，也么哈哈哈莲花落，也么哈哈哈莲花落。（方成培《雷峰塔》十二出开行）?
    本例唱“莲花落”一事，它保持了民间俗曲的风调，同时也反映了当时的社会习俗和状态。
?  三、用叠字摹音词描绘自然景色，声色交融，声情并茂?如：?
（14）（张三姑唱）［六转］……犹喜的潇潇洒洒，断断续续，出出律律，忽忽鲁鲁阴云开处，我只见霍霍闪闪电光星柱。怎禁那萧萧瑟瑟的风，点点滴滴的雨，送来高高下下，凹凹凸凸，一搭模糊，早做了扑扑簌簌、湿湿渌渌疏林人物。（无名氏《风雨货郎旦》）?
（15）［那吒令］听疏剌剌晚风，风声落万松。明朗朗月容，容光照半空，响潺潺水冲，冲流绝涧中。又不是采莲女拨棹声，又不是捕鱼叟鸣榔动，惊的那夜眠人睡眼朦胧。（李好古《沙门岛张羽煮海》）?
（16）［正宫］叮叮铛铛铁马儿乞留玎琅闹，啾啾唧唧促织儿依柔依然叫。滴滴点点细雨儿淅零留哨，潇潇洒洒桐叶儿失流疏剌落。睡不着也么哥，睡不着也么哥，孤孤零零单枕上迷风模登靠。（周文质（叼叼令·悲秋））?
    例（14）描绘行将晴开的雷雨天空，乌云“出出律律”、“忽忽鲁鲁”地飞逝，渐渐露出一线天空，风“潇潇洒洒”，将雨吹得“扑扑簌簌”的响，这些与“霍霍闪闪”的闪电光耀及“点点滴滴的雨”相配合，从而勾划出一副“萧湘水墨图”，将货郎旦淋了个湿渌渌。从而烘
托出她的悲惨命运。例（15）运用叠字摹音，描绘沙门岛佛寺风光，有动有静，声色交融。耳
边“疏剌剌”的晚风吹入万顷松林，涛声阵阵，月光如水；“潺潺”的流水冲入山涧，流水溅溅。从而勾勒出一个美妙的去处。例（16）是一首以叠字摹音词及其他叠字构成的小曲，以声写景寓情于景，情景交融，感人至深。秋风吹来，檐间铁马发出“叮叮当当”和“乞留玎琅”的声音，声声入耳；促织“啾啾唧唧”的叫，告诉人们秋天已经到来；“淅零淅留”的细雨点点滴滴的飘，梧桐叶“潇潇洒洒、失流疏剌”的落，将一副秋景描绘得淋漓尽致。?
    四、形式条理整齐，音韵铿锵节奏鲜明、利于表达内容?
   叠字摹音词或与其他叠音词在句中处于同一位置上，往往构成排比，使句式整齐有序，音韵铿锵，节奏鲜明。如：?
  （17）（货郎旦）唱［六转］我只见那黑暗暗（带 者为非摹音叠字——笔者）大涯云布，更那堪湿渌渌倾盆骤雨。早是那窄窄狭狭，沟沟堑堑路崎岖，知奔向何方所？犹喜的潇潇洒洒、断断续续、出出律律、忽忽鲁鲁阴云开处，我只见霍霍闪闪电光星柱。怎禁那萧萧瑟瑟风，点点滴滴雨，送的来高高下下、凹凹凸凸、一搭模糊？早做了扑扑簌簌、湿湿渌渌、疏林人物、倒与他妆就了一幅昏昏惨惨潇湘水墨图。（无名氏《风雨象生货郎旦》第四折）?
（18）（道士扬通幽唱）［后庭花滚］想当日乱纷纷乘舆值播迁，翻滚滚羽林生闹喧，恶狠狠兵骄将又专，?焰腾腾威行虐肆煽，闹炒炒不由天子宣，昏惨惨结成妃后冤，扑刺刺生分?开交颈鸳，格支支轻扯并蒂莲，??致使得娇怯怯?游魂逐杜鹃，??空落得哭哀哀?悲啼咽楚猿。（洪升《长生殿》四十六出）?
    例（17）中的叠字皆做定语，形成偏正式排比结构，使句子条理有序，其中的三十双叠字，使用极其恰当而形象。这些叠字读起来节奏鲜明，听起来似乎置身暴风骤雨之中。相信，演奏之时，必能使歌者回肠荡气，听者铿锵盈耳。例（18）的叠字在句中作状语，同样形成偏
正结构的排比句，它以形象的叠字，从听觉和视觉两方面勾画出李杨因叛兵进入长安而狼狈
出逃时的景象，在一片混乱中，李杨逃到马嵬坡，羽林军吵闹着实行兵谏，致使唐玄宗不得
不勒死杨贵妃。此段写得历历在目，读起来令人气咽眼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