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伦——中国网络性文学中的一个有趣的现象

湘里妹子

作者：符号
来源：强国社区--读书论坛 （责任编辑：绿茶）

来自大陆或为大陆读者服务的简体中文网络性文学中，以乱伦为题材的作品比例非常之高。这一点足以令政治家、社会学家和教育学家等专家们感到震惊与不安。这里，我试图通过对这个有趣的现象的简单观察与初步分析，透视一下中国大陆社会中性行为的一个侧面。

特殊的媒体环境中的性文学

解放以后，中国大陆媒体基本上都是国家所有、国家经营、为国家服务的。国家办报，国家培养、录用媒体工作人员，国家规定媒体的内容与形式，媒体检查基本上属于内部工作。改革开放以后，印刷媒体的数量急剧增加，而且媒体的经营大幅度商业化，“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已经不再是媒体运作的唯一目的了。面对这个变化，国家开始了对媒体的检查。从以往的国家办报逐渐转化为国家通过媒体检查控制媒体的内容，这标志着中国媒体政治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

互联网在中国的普及严重加剧了媒体与检查之间的矛盾。如果说大幅度商业化的印刷媒体仍然属于官办媒体，作为传播媒体的互联网在很大的程度上已经“私有化”了。从数量上讲，简体中文网络中的私人网页远远多过官方网页。互联网的实质性的私有化是网络性文学出现的根本条件。

鉴于互联网本身在经济运作中的特性，鉴于性文学在中国的特殊地位，中国互联网上的性文学基本上没有明确的经济束缚。与国外绝大多数网络性文学不同，中国网络性文学基本上不赢利，既不直接赢利，也不间接赢利。中国网络性文学有下边三个特点：
1，其内容几乎都是非法的；
2，内容完全由作者决定；
3，质量差别悬殊。

这里特别要强调的是中国网络性文学的“私人性”。这些文学作品几乎都是作者们的业余创作，既没有出版社、也没有检查机构对内容与质量进行符合经济或政治目的的检查与修改，更不是规定作品。我们可以说，中国网络性文学作品基本上反映了作者们自己的性幻想与性愿望，在互联网上发表性文学基本上属于“以文会友”、互相交流的性质。

乱伦——一个有趣的题材

浏览一下中国网络性文学网页，就会发现一个对我们临床性医学专家非常有趣的现象：以乱伦——即发生在家庭成员之间的性行为——为题材的性文学比例非常之高，这种现象在性文学与性艺术中是绝无仅有的。

一个名为“成人文学俱乐部”的网页上的“精品大全”专栏收集了900多篇性文学作品，以乱伦为主要题材的作品有近两百篇之多。其中以母子之间的性行为题材比例最高，占60多篇，父女之间、姐弟之间、兄妹之间的性行为题材基本上平分秋色，各占30多篇，另外还有一些涉及其他亲属与全部家庭成员的作品。从整个中国网络性文学来看，乱伦作为性文学题材，其比率略低于“一般性行为”，而远远超过性虐待、群交、伴侣交换等题材。在英文、法文与德文的网络性文学中，群交、性伴侣交换一类的题材所占比率最高，性虐待也是一个非常热门的话题。在中国网络性文学中，以性虐待为题材的文学作品多数是翻译的日文作品。

不管出于怎样的原因，无论是在西方还是在日本、韩国、香港、台湾、印度等传统的东方国家，迄今为止，性文学与性艺术绝大多数都是男性的创作，都是为男性消费者服务的。如果我们把另一个互联网的特点引入我们的考察，就会获得一个更进一步的观察。迄今为止，互联网基本上是男性的乐园。男性上网人数的比例远远高于女性。我们可以想象，这些中国网络性文学的作者基本上都是男性，这些作品都反映了这些中国男性的性幻想与性愿望。

通过上边的数字我们还可以看到一个有趣的现象。描写母子、姐弟之间的性行为的网络文学作品在乱伦题材中占的比例最大，而描写父女、兄妹之间的性行为的作品比例相对低很多。在这些对母子、姐弟之间的性行为的描写中，母亲与姐姐不仅仅是性渴望的对象，同时，她们都有着丰富的经验，而且都很主动。可见，这些男性作者对女性性伴侣的性欲望与性能力有着很高的期望，他们希望被年长的、有经验的、欲望强烈的女性“引诱”。

俄迪普斯情结与供求理论

看到描写母子之间的性行为，很容易令我们想到弗洛伊德。弗洛伊德将人的性心理与性行为的发展分成三个大的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儿童阶段，第二阶段是青春期，第三个阶段是成年阶段。在儿童阶段，性渴望的对象主要是个体本身，性满足主要通过自身性行为（Autoerotik）来实现，这包括了所谓的口腔性满足与肛门性满足。在青春期，性渴望的对象离开了个体本身，而转向周围的环境。因此，异性的父母一方——对于男孩是母亲，对于女孩是父亲——成了此时的性对象。在成年期，随着与家庭的分离——在空间与心理上的分离，性对象进一步从家庭成员转向社会——生活、学习与工作环境等等。弗洛伊德认为，成年人的性心理与性行为障碍主要原因是，儿童阶段与青春阶段未能获得正确的结束，人在发展过程中未能正确面临新的人生任务与挑战。

那么，中国网络性文学的这些作者都是没有真正长大的孩子么？弗洛伊德的理论中还有一个很关键的东西：在把母亲当作性渴望对象的同时，男孩子把父亲看作伴偶选择中的竞争对手，因此产生敌对情绪，这就是出名的俄迪普斯情结。但是，在这些描写母子情的网络性文学作品中，我们基本上看不到对父亲（母亲）的敌视情绪，可见，直接套用弗洛伊德的理论在这里是有些困难的。

为了解释中国网络性文学中的“乱伦现象”，我们还需要另一个理论：可获得性理论（Verfuegbarkeitstheorie）。可获得性理论来自对商品经济的研究。可获得性理论认为，顾客对商品的渴望程度与商品的可获得性有关系。换句话说，如果一个商品昂贵得使人都买不起，一般人对它就会丧失兴趣。相反，一个商品的价格在一般人可以接受范围之内，它对顾客的吸引力就会大大增加。对某一事物的渴望既不完全取决于对象事物本身的性质，也不完全取决于人对它的需要程度，这个事物的可获得性（或者说理性）在人对它的渴望（感情）程度上起着重要作用。这种理性对感情的调节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也常常可以看到。

把这个理论用到临床性医学中。很多人对好莱坞的明星虽然非常羡慕，但真正发生爱情——热切追求的渴望——的对象常常在自己的身边，因为我们知道，身边的这些人是有可能成为自己的性伴侣的。最可爱的人是最可以爱的人。这也从一个侧面解释了弗洛伊德的理论。儿童在成长过程中与父母建立了密切的依赖关系，这种依赖关系是儿童的基本生存战略。当儿童的性对象离开自身转向环境时，父母就是儿童的性世界中唯一的人物。这种“三人关系”一直要等到成年走上社会才彻底结束，这个结束就是人从青春期走向成年的关键。另外，中国西南少数民族的对歌活动与非洲部落青年男女跳舞求偶都为了爱情的产生提供了相应的条件。

从乱伦的文学题材看中国社会的性环境

原则上讲，社会活动范围越大，社会对求偶行为的限制越少，社会成员择偶的机会就大，性对象在整个社会上的分布就越广。与此相反，社会越封闭、越严厉，社会成员择偶的机会就越小。在比较封闭与严厉的社会中，性渴望就很容易内转入家庭，性对象就很容易出现在家庭成员内部。我们中国古代很多流行的故事讲的都是表兄妹、堂兄妹之间的爱情。《红楼梦》中宝玉与袭人、可卿、戴玉、宝钗之间的感情都符合这个模式。

这样，我们就比较容易理解中国网络性文学中乍看起来令人惊恐不安的乱伦题材了。很明显，这种以乱伦为主要题材的性文学在中国网络性文学中所占比例高于其他国家，从侧面放映了中国社会性环境的封闭与严厉，反映了中国人求偶行为所遇到的限制与困难。

另外，中国的文化传统与中国社会特殊的经济结构导致了两个容易产生性心理偏移的因素。第一，青年人、特别是男青年成年之后很长时间依然住在家里，并且依然与父母发生很密切的交往，而他们的社会交往受到了多方面的限制。第二，对子女过渡的溺爱与过高的期望，剥夺了年轻人建立自己的生活、享受自己的成功的机会，使他们成为“长不大的孩子”。从对那些作为性幻想对象的母亲、干妈、婶婶的描写中我们可以看到，这些性文学的作者们可望在性交往中把责任交给对方，因此这些女性必须成熟、有经验，而且主动。

总的来讲，中国网络性文学中乱伦题材比例特别高的主要原因是中国的家庭与社会结构、中国社会性环境的特殊性等等因素所造成的。但是，必须指出，这些文学作品仅仅表现了作者们的性幻想，还远远不能说明中国社会中乱伦行为的实际情况。当然，对当今中国社会性行为的经验性调查研究几乎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