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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0-27 12:4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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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夏”的本义是“外族人”
我们根据这样的方法再比较一组跟“夏”有关的词:
藏语 汉语
rgya ①络腮胡 鬍 *gwag
胡 *gwag
②汉人 夏 *grag
华 *grwag
stag ①桦树 桦 *grwag
②老虎 虎 *gwag
以上的汉字拟音基本上是照李方桂的系统由中古音推出的,二等字拟有r介音,合口拟有w介音。
汉语的“鬍”有学者说是后起的,因胡人多须而衍生此义,我不相信这个解释;且俞敏先生也曾将其与藏文rgya加以比较(俞敏1999:71)。
潘悟云《汉语历史音韵学》认为汉语“华”通“花”,“花(的)”则有“杂色”的意思,藏语“杂色”为khrakhra,虽汉藏语音义皆符合(P339),但上古汉语“杂色”为“驳”且与缅文pwa可比较,故我在此未敢列入,以示谨慎。
藏文的rgya虽说通常当“汉人”讲,其实这个字有广义与狭义的区别,狭义确是“汉人”,广义实为“外族人”。比如“嘉戎”,藏文是 rgya rung ,意为“‘戎’这种‘外族人’” ;“汉人”又作rgya nag,意为“‘nag ’这种‘外族人’”;“印度人”是rgya gar, 意为“‘gar’这种‘外族人’”;“俄罗斯人”是rgya ser(如把rgya nag “汉人”意译为“黑夷”,则此词可意译为“黄夷”)。由此看来,rgya作为“汉人”的狭义,实为rgya nag简化而来,因为对现代藏族人而言,最主要的“外族人”是汉人,而最常用的词最容易磨损。因此,“外族人”不仅是rgya的广义,更重要的,还是其本义。
我们只要查《藏汉大词典》就可以知道,凡是“汉地稻米”与“印度稻米”、“汉地商品”与“印度商品”、“汉地烧酒”与“印度烧酒”、“汉地黄铜”与“印度黄铜”甚至“汉地热病”与“印度热病”,都是共用一个词的,那词根必是rgya。这更可以证实rgya原本并非对“汉人”的专指,而一定是“异族人”。
下面我们讨论“桦”。
藏文stag,依潘悟云(1998)应源于*sklag, stag指“桦树”是藏语安多方言的形式(《安多藏语口语词典》),据梅祖麟(2000:380)藏语的“桦”有另外一种形式 gro ,据《藏汉大词典》,“桦”是gro-ga,gro是“麦子”,但总归gro要算是“桦”的词根了。我们知道藏语的o来源于*wa,所以gro-ga <*grwa-ga。*sklag与*grwa-ga这两种形式虽有所不同,却都是复声母gl(r)-型,可能是由 *skrwag 这样的形式分化演变而来。
包拟古(Bodman,1995:27)《原始汉语与汉藏语》中所列举的标准kanauri语的“桦树”是ag,spilo方言为a,我认为可能由*sgrwag演变而来。而恰好在武定彝语、苗语川滇黔方言中,“汉人”分别是 a²、ua³,苗语川滇黔方言的说法与苗语其他方言的形式不合,应该是由彝语借入的(《藏缅语族语言词汇》P55,《苗瑶语方言词汇集》P54),似乎是“华(夏、胡)”以同样的音变模式衍生的现代音,可惜《藏缅语族语言词汇》未收入“桦树”词条,我无法验证彝语内“桦”的语音。
再讨论“虎”:
虍是虎的异体,梅祖麟(1983:118)在讨论汉语的“虎”时说那是简体。从虍得声的字有见系与来母两大类,外加一个“膚”字(“虙”从必得声,不在此例)。
汉语的“虎”虽然从未有过异读,但学者们依然推断出他的原始的语音为:*gr-。梅祖麟和罗杰瑞(Norman)曾将这个词与南亚语系中古孟语的kla、古高棉语的klă和高棉语的khlā(猫)等比较(梅祖麟1983:118)。而蒲立本(E.G.Pulleyblank,1999)把“虎”字构拟为*xwlá、郑张尚芳(1998)则构拟为*hlaa,从而使见系的“虎”与来母“廬虜蘆……”之间产生了联系。 “廬虜蘆……”等字现均被拟为单辅音声母,如郑张尚芳(1998)“盧”、“虏”* raa(“虎” 拟为*hlaa),俞敏(1999)“庐”*ra……实则它们既然均从虍得声,声母也都应为*gr-之类。尽管汉语中未见“廬虜蘆……”诸字与见系有纠葛,但如同缅文的kja“虎”(①缅语kya:,缅文碑klya,见蒲立本,②汪大年曾引缅甸语方言作 kla)可与汉语的“虎” *grwag对应,缅语的 kyu“芦苇”也应与汉语的“蘆”对应,“蘆”即“芦苇”,《诗》中没有“蘆”,但至少春秋时伍子胥就被呼为“蘆中人”,现在也还说“芦席”、“芦花”,不管是同源(我相信如此)还是借贷,汉语跟缅语的语音对应是毫无疑问的。
“蘆”从“盧”得声,是*gr-复辅音,那么,从“虍”得声的“盧”也该是*gr-复辅音。“驢”从“盧”得声,从藏文rkjang<*krjang“野驴,野马”(华侃、龙博甲(1993:16))看,也该是*gr-类复辅音,汉、藏语只不过声母清浊有别,加之韵尾又是阴阳对转的关系。今“虎”读hǔ而“驴”读lǘ,或恐前者为*gr型,结合较紧,容易保留g,后者为*g-r型,结合较松,g容易脱落而成为来母字。
而且声首为虍的字,除了“膚”以外只怕都是*gr-复辅音。俞敏先生以“廬”对藏语的ra“院落”太简捷了,恐怕原始的形式不该是这样的单辅音。“虜”现代都是指“俘虏”,其实它的本义恐怕也还是“外族人”。《史记•高祖纪》有“虏中我指”,那个“虏”明明还在对方阵营中没有“掳”过来,还不是俘虏;《诗•常武》“铺敦淮濆,仍执醜虏”,这个“虜”虽然被“执”,实实在在是俘虏;但作“外族人”讲也能通,因为淮水流域本来就不是商的地盘。缅文“印度人”是k-la(所谓一个半音节),与汉语的“虏”也是同源的,与藏文“印度人”rgya gar亦可比较(《缅汉词典》)。
通过以上的讨论,除了证明以上几对藏汉语词本身是科学的比较而不是盲目的附会外,又引出了另一个意义为“外族人”的词——“虏”。
“虏”既是“外族人”,于是“胡虏”(“壮志饥餐胡虏肉”)跟“华夏”成了一回事——都是由*grwag分化而来:
*grwag 华
*grwag *grags 夏
(“异族人”) *gwag 胡
*rwag 虏
这样看来,“华”的读音倒是最原始的。“夏”失去了合口介音w,“胡”失去了二等介音r,“虏”则失去了浊声母g,成了来母字(若照李方桂先生的理论,没有*rwag,只有*ra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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