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汉语语法理论初探》

资料员

书名：现代汉语语法理论初探
作者：胡树鲜
出版社：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出版日期：1990.9

前言

现代汉语语法是我国大中小学、成人教育学校普遍开设的课程。从教学角度看，这个学科的覆盖面是非常广的。在现代汉语语法教学中存在的主要困难是，语法现象的识别性知识多，而相关的道理少，除了教材的内容外，很难找到适合教学需要的、理论上的解释。“打棍子”还是“打人”？“晒太阳”还是“太阳晒”？“走路”同“在路上走”有什么差别？“一口袋米还吃不了三天”，说明吃得费；倒个个儿：“三天还吃不了一口袋米”，则说明吃得省了。这些都是怎么回事儿？有些话，口头上总说，书面上也常写，但从语法角度一抠，就觉得不太对劲。“整个楼漆黑一团，只有一个房间还亮着。”到底对不对？合不合逻辑与语法？“开会前”还是“没开会前”？按道理，该说“开会前”，可大家偏说“没开会前”。于是有人信心不足了：汉语语法不精确。这个结论当然不对，可又怎么去说服人家？由于教学实践当中存在看这些棘手问题，建立汉语理论语法就成了当务之急。

从理论上分析汉语语法现象，主要是要说明语法现象的本质和规律，并以此指导语法分析和教学实践。但是，语法现象的规律是抽象出来的。我们听到和看到的言语线条是一个混沌的整体，其中有言语现象和语言现象，有逻辑现象和心理现象，又有语音、语法、词汇和修辞现象。对语法现象的理论思维与概括，不能不遵守科学思维的一般规律。正如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所指出的：思维的道路有两条，“在第一条道路上，完整的表象蒸发为抽象的规定；在第二条道路上，抽象的规定在思维行程中导致具体的再现”。在后一条道路上所实行的是众所周知的“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方法。这个“具体”是理论的具体。语法分析的第一个步骤是把语法现象从“语言－逻辑”、“语言－言语”、“语音－语法－词汇－修辞”现象中“蒸发”出来，得到抽象的规定；第二个步骤是把这些抽象的规定上升为理论的具体。而这第二个步骤。在汉语语法研究中主要是靠理论语法来完成的。因此，建立现代汉语理论语法，是汉语语法研究中科学思维必然导致的结果。

在现代汉语理论语法研究中，辩证唯物主义是必不可少的理论武器。这是由研究对象的本质所决定的。语言现象本质上是辩证的，语法现象本质上也是辩证的。列宁曾经指出：“从最简单、最普通、最常见的等等东西开始，从任何一个命题开始，如树叶是绿的，伊万是人，哈巴狗是狗等等。在这里（正如黑格尔天才地指出过的）就已经有辩证法：个别就是一般。”人类思维的辩证本质，要以语言外壳作为它存在的形式，这种辩证本质自然也存在于语言现象中。现代汉语中的方位词，既可以表示空间方位（屋子左右），又可以表示时间方位（一年左右）．体现看语言现象中凝结的时空统一观。虚词发达，是汉语的突出特点。虚词把词汇意义与语法意义兼备于一身，表现了词汇现象与语法现象的辩证统一。语法与逻辑的辩证统一，表现了语言形式与思维形式的辩证统一。在句子形式中，存在看统括与专独的矛盾，如“大家都买了，只有他一个人没买”，语法上正确，但不合逻辑；还存在着语法上的主语和逻辑上的主体的矛盾，如“枣吃了，水喝了，再睡上一觉”，语法上的“主语”正是逻辑上的“受事”。这反映出语法现象同逻辑现象的矛盾。如果没有辩证唯物主义的指导，对于这种现象，我们是无法准确地把握并作出科学的阐释的。不承认这种矛盾，不承认这种对立面的统一，我们在语法学中常用的许多术语，如“受事主语”、“工具宾语”、“处所宾语”等都会成为无稽之谈。

瑞士著名语言学家索绪尔有一个著名的论断：语言的发展是从言语中开始的。这个论断包含着不少可贵的思想。言语是对于语言的运用，语言在运用中发展，说明语言本质上是一种工具。言语是社会性的个人行为，这也反映出个人在语言发展过程中可能起到的作用。言语现象是每时每刻都存在着的，因此随时都存在着语言发展的契机，而语言的静态分析，却又要求把语言看作是一种相对静止的状态。当然，这是一种人为的、假定的静止状态，正如人口调查一样，如果不把人口的数量标准假定在某时某刻，就无从进行人口数量的统计。语法分析的一个最困难的问题是很难得出一个普遍的、概括的定义。“特例”是随时可见的。例如，“不”不能附加到名词前，但可以说“不男不女”。说这是历史的残迹，可以；但是承认不承认它合乎规范？再如，双音形容词不带宾语，这是一个概括的定义。但是，有一句很著名的话：“忠诚党的教育事业”。这些特例在现代汉语中依然通用。

于是，我们又不能不在语法分析中去处理历史与断代、特殊与一般、偶然与必然这样一些范畴之间的关系，以它们作为从理论上概括语法现象的依据。毫无疑问，这也是离不开唯物辩证法的。

汉语的语法特点要靠同其他语言的语法进行比较才能看出来。这种比较不仅有理论价值，而且也有巨大的实践价值。比较，首先应着眼于发现汉语语法的特性。但是，发现不同语言的语法现象中属于共性的东西，同样是重要的。“语言是思想的直接现实”，人类的思维有共同的规律，这是不同语言中语法现象存在共性的根据。过去的“万有语法”，强调过这种共性；现在名噪一时的“转换——生成”语法学也是特别着眼于这种共性。说到这里，我想突出地提一下乔姆斯基的所谓“深层结构”。

乔姆斯基所说的“深层结构”，说到底是一种思维结构或者是意念结构。“烤白薯”究竟是“烤的白薯”还是“烤了白薯”？“咬死了猎人的狗”，被咬死的是猎人还是狗？没有上下文的依托，单从这种语法结构看，无法断定。于是产生了语法歧义。乔姆斯基认为这是两个“深层结构”恰好同一个表层结构相对应的结果。“烤白薯”的“深层结构”既是“烤的白薯”，又是“烤了白薯”。“烤白薯”只是表现这两个“深层结构”的“表层结构”。“深层结构”到底是哪一个，说话人是心中有数的，因此，乔姆斯基所说的“转换”，是人们选择语句表述思想的过程。“转换关系”，是存在于语言与思维之间的，因此这也就肯定了在语言之前有离开语言的思维。

“烤白薯”引起的语法歧义，实际上也是一种语法多义。任何一种语言单位都存在多义现象。不扩展语言单位的长度，就无法断定一个多义的语言单位是在哪个意义上被运用的。“开”是“开门”，还是“开水”、“开车”、“开会”、“开电灯”？能不能说这几层意思都是“开”的深层结构？

把结构多义现象看成是“深层结构”，这是乔姆斯基的理论要点。

语言单位的多义现象和语言单位的结构多义现象，是各种语言共有的事实，是语言发展的概括性趋势造成的结果，是力图用有限的语言手段表示无限丰富的思维内容这一语言－思维发展总趋势造成的。乔姆斯基的办法有助于我们系统地发掘不同语言语法结构的共性和个性，在语法分析中带有一点“系统工程”的味道。以乔姆斯基的第一条结构规则为例：

            Ｓ→ＮＰ＋ＶＰ

        （句子→名词短语＋动词短语）

如果用乔姆斯基的术语来表述，这是把句子“改写”成“名词短语＋动词短语”。而用我们传统的语法表述方法来表述，则是句子是用名词短语＋动词短语构成的。如果抛开这种表述方法上的差别，我们可以看出，这条规则适用于汉语、英语，也适用于俄语或其他语言。这是句子结构规则的共性。但如果用乔姆斯基的倒树形图进一步分析，就会发现不同的语言在结构上的差异。

我之所以在前言中讲一点对乔姆斯基理论的看法，因为他的理论现在正是“新潮”。国内不少学者正在沿着这股“新潮”寻求建立汉语的理论语法。

我现在做的工作是对传统语法学作理论上的探索，该归入“旧潮”之列罢！新旧和有无价值之间并不总是成正比的，在我看来，传统语法学在很多方面仍然有助于教学实践和语法实践。

当然，“恋旧”并不意味着对新观念、新方法的排斥。我认为，理论语法可以沿着两个或更多的方向发展，不拘一格，不守一宗，诸如传统的方向、乔姆斯基的方向、结构主义的方向、语义学的方向等等。

末了，我要乘此机会向我的老师和给了我不少帮助的老前辈张彬教授、殷焕先教授、程希岚教授致意。是他们把我引上了汉语研究与教学的道路，并殷切地关怀我的发展。

人民大学出版社秦桂英同志、王小琪同志在编辑本书的过程中做了大量工作，提出了不少宝贵的意见；刘良基、黄洪同志为本书提供了不少帮助，我谨对他们表示深切的谢意。

本书使用了计永佑教授的资料，吸收了他的某些观点，并由他做了部分校订工作。

本书错漏之处在所难免，我殷切地希望得到批评、指正。

                                                            胡树鲜

                                                    １９８９年春雪消融之日

  

目 录

第一章　现代汉语语法学的对象…………………………………………１

      第一节如何明确现代汉语语法学的对象…………………………１

      第二节语法抽象的性质与现代汉语语法的特点…………………４

      第二节现代汉语语法抽象的基本范畴…………………………１４

      第四节现代汉语中的词汇范畴与语法范畴……………………２１

      第五节现代汉语中的语言范畴与言语范畴……………………３１



第二章　现代汉语理论语法学同其他学科的关系……………………３９

      第一节现代汉语理论语法学同语法哲学的关系………………３９

      第二节现代汉语理论语法学同逻辑学的关系…………………４５

      第三节现代汉语理论语法学同现代汉语实践语法的关系……５４

      第四节现代汉语理论语法学同汉语历史语法学的关系………６０

      第五节现代汉语理论语法学同现代汉语词汇学的关系………６２



第三章　现代汉语语法学方法…………………………………………６８

      第一节现代汉语语法学的方法论原则…………………………６８

      第二节词与语素的分析方法……………………………………８０

      第三节短语与句于的分析方法…………………………………８６

      第四节短语分析原则与句子分析原则的区别………………１０７

      第五节复句分析法与句群分析法……………………………１０８

      第六节语法学方法的新发展…………………………………１１７



第四章　现代汉语语言单位…………………………………………１２５

      第一节现代汉语语言单位的种类、鉴别标准及定义………１２５

      第二节现代汉语语言单位的同一性…………………………１３５



第五章　现代汉语语法手段…………………………………………１４２

      第一节语法手段、词汇手段与修辞手段……………………１４２

      第二节现代汉语语法手段的基本特征………………………１４７

      第三节语素的语法手段………………………………………１４９

      第四节词的语法手段…………………………………………１６０

      第五节短语的语法手段………………………………………１６７

      第六节句法手段………………………………………………１７３

      第七节现代汉语语法手段歧义………………………………１７５



第六章　现代汉语虚词的几个问题…………………………………１７９

      第一节区分虚词与实词的困难………………………………１７９

      第二节虚词的语法特征………………………………………１８２

      第三节两组副词的语义特点及多项作用点…………………１８９

      第四节“还”、“也”、“又”的语境………………………２１８

      第五节“着”的表情状方式的作用…………………………２２９



第七章　现代汉语语素………………………………………………２４２

      第一节现代汉语语素的基本性质……………………………２４２

      第二节语素音位与语素义位…………………………………２４８

      第三节实语素与虚语素，构词语素与构词——构形语素…２５４

      第四节语素配律………………………………………………２６１



第八章　现代汉语实词………………………………………………２７２

      第一节实词分析中的两大问题：同一性与词的界限………２７２

      第二节实词归类的区别性特征………………………………２７５

      第三节实词的形态：语义结构与形式结构…………………２７７

      第四节现代汉语语法的一个突出特点：实词的语法多义…２８０



第九章　现代汉语短语………………………………………………２８２

      第一节关于短语的定名………………………………………２８２

      第二节短语的结构原则………………………………………２８４

      第三节短语与句于结构原则的差别…………………………２８７

      第四节短语结构的紧密度……………………………………２９２

      第五节短语的分类……………………………………………２９３



第十章　现代汉语句子与句群………………………………………３０３

      第一节句子是语言的使用单位………………………………３０３

      第二节句子是由什么组成的…………………………………３０７

      第三节零结构短语构成的句子………………………………３１１

      第四节句法单位的绝对性质与相对性质……………………３１０

      第五节现代汉语句子中语法联系与语义联系的差异性……３２１

      第六节句子中的语法范畴受制于语境………………………３２７

      第七节句子模式与置换规律…………………………………３３９

      第八节句子成分的实质………………………………………３４６

      第九节句群……………………………………………………３５３

      第十节汉语句法的审美特征…………………………………３５８